2020-6-16 05:00
卻說閻樂返報趙高,高聞二世已死,自然大喜,立即趨入宮中,搶得傳國玉璽,懸掛身上。本想自己篡位,因恐中外不服,且將公子嬰抬舉上去,俟與楚軍講定和議,再作後圖。主見已定,乃召集一班朝臣,及宗室公子,當眾曉示道:『二世不肯從諫,恣行暴虐,天下離畔,人人怨憤,今日已自刎了。公子嬰仁厚得眾,應該嗣立。惟我秦本一王國,自始皇統馭天下,乃稱皇帝,現在六國復興,海內分裂,秦地比前益小,不應空沿帝號,可仍照前稱王為是。』
大眾聞言,心中統皆反對,因為積威所制,未敢異議,只好勉強作答,聽憑裁奪。趙高便令子嬰齋戒,擇日廟見,行受璽禮。一面收拾二世屍首,視作尋常百姓一般,草草棺殮,藁葬杜南宜春苑中。三年皇帝,求生不得,死且不許服袞冕,也覺可憐!
公子嬰雖被推立,自思趙高弒主,大逆不道,倘非設法加誅,將來必致篡位。旁顧大臣公子,無一可與同謀,只有膝下二兒,系是親生骨肉,不妨密商,乃喚入與語道:『趙高敢弒二世,豈尚畏我!不過佈置未妥,暫借我做個傀儡,徐圖廢立。我不先殺趙高,趙高必且殺我了。』
二子聽着,不禁泣下。
正密議間,忽有一人踉蹌趨入道:『可恨丞相趙高,遣使往楚營求和,將要大殺宗室,自稱為王,與楚軍平分關中了。』
子嬰一瞧,乃是心腹太監韓談,可與密商,因低聲囑咐道:『我原料他不懷好意,今使我齋戒數日,入廟告祖,明明是欲就廟中殺我,我當託病不行,免遭毒手。』
韓談答道:『公子但言有病,尚非善策。』
子嬰道:『我若不去告廟,高必自行來請,汝可與我二子,先伏兩旁,俟他進見,突出刺高,大患便可永除了。』
談欣然領命,與子嬰二子預先準備,專等趙高進來,一同下手。
高正遣人詣沛公營,欲分王關中,偏沛公不肯允許,叱還高使。高不得逞計,且恐人心益散,急欲子嬰告廟,鎮定一時,因此定了日期,派人往報子嬰,子嬰並不推辭。屆期這一日,高先至廟中,待了多時,竟不見子嬰到來。一再差人催促,回稱公子有疾,不能親臨。高憤然道:『今日何日,尚好不至麼?我當親往速駕。』今日是汝死期,汝尚不知麼·
說畢,即匆匆馳赴齋宮。下馬入門,遙見子嬰伏案假寐,便大聲呼道:『公子今已為王,速宜入廟告祖,奈何不行!』
道言未絕,兩旁趨出三人,持刃至前,喝聲弒君亂賊,還敢胡言!趙高不及答話,已被韓談手起刀落,砍倒地上,再經子嬰二子,雙刃並舉,連下二刀,當即送命。也有此日。
子嬰見趙高已誅,亟召群臣入宮,指示高屍,歷數罪惡。群臣爭頌子嬰英明,且言高死不足蔽辜,應夷三族。從前何皆無言?子嬰點首,便令衛隊往捕趙高家屬,並及趙成閻樂一併拿到,俱處死刑,於是往告祖廟,嗣登大位,徵兵遣將,往守嶢關。
探報至沛公營,具述底細,沛公即欲引兵進擊,張良進言道:『秦兵尚強,未可輕攻。良聞守關秦將,系一屠家子,必然貪利,願公暫留營中,但使人齎着金寶,往啖秦將,一面就嶢關四近,登山張旗,作為疑兵,秦將內貪重賂,外怯強兵,還有甚麼不降?』
沛公依議施行,命酈食其齎寶入關,招誘秦將,且撥部兵數千,悄悄上山,遍列旗幟。秦將登關東望,但見高低上下,統是楚幟豎着,不由的膽裂心寒。可巧酈生叩關入見,送上多珍,引得秦將心花怒開,看一樣,愛一樣,便問沛公何故厚遺?
酈生道:『沛公素仰大名,所以備物致意,通告將軍,將軍試想事至今日,秦朝尚能長存麼?將軍若孤守關中,願為秦死,沛公有精兵數十萬,當與將軍相見。惟聞將軍明察事機,熟知利害,所以先禮後攻,敢請將軍明示。』
秦將不待聽畢,便已一口應承,願與沛公連和,同攻咸陽。所謂利令智昏。
酈生當即告別,還報沛公。沛公甚喜,復欲令酈生入關訂約,旁有一人出阻道:『不可!不可!』
沛公把頭回顧,就是前日獻計的張良。不覺動了疑心,問為何意?我亦要疑。
張良道:『這不過秦將一人,貪利輕諾,料他部下未必盡從。我若驟與連和,入關同行,萬一彼眾生變,潛襲我軍,可危孰甚!最好是乘他不備,即日掩擊,定獲全勝。』是從假途滅虢的遺計變化出來。
沛公連聲稱善,便令部將周勃,引步兵潛逾蕢山,繞出嶢關後面,徑襲秦營。秦將方以為酈生去後,必來續約,安心待着。猛聽得一聲喊起,即有許多敵兵,從營後殺來,秦兵茫無頭緒,還道是做夢一般,紛紛驚潰,秦將不識何因,親至營後察看,不防一大將持刀突入,直至面前,刀光閃處,已把秦將劈開頭顱,腦漿迸流,死於非命。實是該死!
這大將就是周勃。勃系沛邑貧民,少時學織蠶箔,賺錢餬口,又因他善能吹簫,常往喪家充役,列入樂工。既而漸屆壯年,身長力大,學習弓馬,無不具精。沛令聞他技勇,引為中涓。官名。及沛公起兵入城,勃即投效麾下,戰必先驅,所向有功。沛公為碭郡長,拜勃為虎賁令,及隨軍西向,尤多戰績。至是復殺死秦將,踏平秦營,關上守卒,亦皆遁去。沛公又引軍入關,接應周勃,追殺秦兵。到了藍田縣南境,遇有戍將攔截,便痛擊一陣。戍將大敗,逃回咸陽。嗣是沿途無阻,直抵霸上。
是年適為夏正十月間,秦王子嬰沿秦舊例,方在改元,交相慶賀,是年為漢元年,故特提明。不意敗將潰兵,陸續逃回,報稱沛公軍已逼都下。子嬰聞報,惶急失措,忙集大臣計議。好多時來了三五人,統皆束手無策,莫敢發言。子嬰越加焦灼,俄有軍書遞入,取過一閱,乃是沛公招降書。子嬰想了一會,既不能戰,又不能守,只好依書出降。乃駕着素車,乘着白馬,用帶套頸,捧着傳國玉璽,流淚出城,至軹道旁,守候沛公。
沛公領着全軍,整隊馳入,戈鋋並耀,徒御無驚。既至子嬰面前,子嬰不得不屈膝就跪,俯首請降。始皇子孫,出醜至此,當是始皇在日百思不到。沛公接了玉璽,命他起身,偕入咸陽,眾將中或請殺子嬰,免滋後患,沛公道:『懷王遣我入秦,正因我寬容大度,不為己甚,況人已投降,還要殺他,也是不詳,君等幸勿多言!』
說着,遂召過屬吏叫他看管子嬰,自率將佐入殿去了。總計子嬰為王,只有四十六日,便把秦室江山,雙手奉獻。這並非子嬰誤國,實由始皇二世,造孽太深,所以有此慘象呢。評斷的確。
話休敘煩。且說沛公既入殿中,與眾休息,將士等乘隙取財,各去打開府庫,攜出金銀寶貝,大家分用。獨蕭何自往丞相府,特覓秦朝圖籍一併收藏,好待日後檢查,得知海內情形,凡關塞險要,戶口多寡等事,都可按圖尋索,一目了然。這就是蕭何特別精細,與他人不同。不愧為佐漢元勛。
沛公也趁着閒暇,入宮探視,但見雕樓畫棟,曲榭迴廊,一步步的引人入勝,一層層的換樣生新,到了內外便殿,端的是規模宏麗,構築精工,所有花花色色的帷帳,奇奇怪怪的珍玩,羅列四圍,目不勝睹。最可憐的是一班美人兒,嬌怯怯的前來迎接,有的是蛾眉半蹙,有的是蝤領低垂,有的是粉臉生紅,有的是雲鬟嚲翠,有的是帶雨海棠,盈盈欲淚,有的是迎風楊柳,裊裊生姿,沛公左顧右盼,不禁惹動那好色心腸,一面傳諭免禮,一面步入正寢,將身坐定,好多時不見出來。
突有一將趨入道:『沛公欲有天下呢?還是做個富家翁,便算滿志呢?』
沛公看是樊噲,默然不答,但呆呆的坐着。痴了。
噲又道:『沛公一入秦宮,難道就受迷不成!試看秦宮有此奢麗,所以致亡,沛公何需此物,請速還軍霸上,毋留宮中!』
沛公仍然不動,徐徐答道:『我自覺睏倦,今夕便在此一宿罷!』看中一班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