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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勸移都婁敬獻議 偽出遊韓信受擒

前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5:00

卻說朱家欲救季布,親到洛陽,暗想滿朝公卿,只滕公夏侯嬰一人,頗有義氣,尚可進言,乃即踵門求見。夏侯嬰素聞朱家大名,忙即延入,彼此晤談,卻是情投意合,相得甚歡。遂將他留住幕下,每日與飲,對酌談心。朱家暢論時事,娓娓動人,說得夏侯嬰非常佩服,越加敬重。乃乘間進言道:『仆聞朝廷飭拿季布,究竟季布犯何大罪,須要這般嚴厲呢?』

夏侯嬰道:『布前時幫著項羽,屢困主上,所以主上必欲捕誅。』

朱家道:『公視季布爲何如人?』

夏侯嬰道:『我聞他素性忠直,倒也是一個賢士。』

朱家又道:『人臣各爲其主,方算盡忠。季布前爲楚將,應該爲項氏效力,今項氏雖滅,遺臣尚多,難道可一一捕戮麼?況主上新得天下,便欲報復私仇,轉覺不能容人了。季布無地容身,必將遠走,若非北向奔胡,便是南向投粵,自驅壯士,反資敵國,這正從前伍子胥去楚投吳,乞師入郢,落得倒行逆施,要去鞭那平王的遺墓呢!公爲朝廷心腹,何不從容進說,爲國盡言?』

夏侯嬰微笑道:『君既有此美意,我亦無不效勞。』明人不用細說。

朱家甚喜,乃向夏侯嬰告別,回至家中,靜候消息。果然不到數旬,便有朝命頒下,赦免季布,叫他入朝見駕。朱家方與季布說明,季布當然拜謝,別了朱家,至洛陽先見滕公。滕公夏侯嬰,具述朱家好意,且已代爲疏通等情,布稱謝後,即隨嬰入朝,屈膝殿前,頓首請罪。不及田橫客多矣。

高祖不復加責,但向布說道:『汝既知罪前來,朕不多較,可授官郎中。』

布謝恩而退。當時一班朝臣,已由夏侯嬰說明原委,都說季布能摧剛爲柔,朱家能救人到底,兩難相併,不愧英雄,其實季布貪生怕死,未足稱道,惟朱家救活季布,並不求報,且終身不與布相見,這真叫做豪俠過人呢。褒貶得當。

且說布既得官,有一個季布母弟,聞知此信,也即趕至洛陽,來求富貴。看官道是何人?原來就是楚將丁公。見前文。布系楚人,丁公系薛人,【楚漢春秋】云:丁公薛人,名固,或雲齊丁公伋支裔,故號丁公。兩人本不相關,只因布父早死,布母再醮,乃生丁公,籍貫姓氏,雖然不同,究竟是一母所生,故稱爲季布母弟。他曾在彭城西偏,縱放高祖,早擬入都求見,因恐高祖不念舊情,以怨報德,所以且前且卻,未敢遽至。及聞季布遇赦,並得受官,自思布爲漢仇,尚且如此,若自己入謁,貴顯無疑,乃匆匆馳入洛都,詣闕伺候。殿前衛士,也知他與主有恩,格外敬禮,待至高祖臨朝,便即通報。

高祖口中,雖囑令傳見,心中卻已暗暗籌畫。及見丁公趨入,俯伏稱臣,便勃然變色,喝令左右衛士,把丁公捆綁起來。丁公連稱無罪,並不見睬。衛士等亦暗暗稱奇,只因皇帝有命,不敢違慢,只得將丁公兩手反翦,牢牢縛定。

丁公哭語道:『陛下不記得彭城故事麼?』

高祖拍案怒叱道:『我正爲了這事,將汝加罪,彼時汝爲楚將,奈何縱敵忘忠?』

丁公至此,才自知悔,閉目就死,不復多言。求福得禍,可爲熱中者鑒。

高祖又令衛士牽出殿門,徇示軍中,且使人傳諭道:『丁公爲項王臣,不肯盡忠;使項王失天下,就是此人!』

傳諭既遍,復從殿內發出詔旨,立斬丁公。可憐丁公一場高興,反把性命送脫,徒落得身首兩分。刑官事畢復命,高祖且申說道:『朕斬丁公,足爲後世教忠,免致效尤!』

這是漢高祖的狡詞,他正因諸將爭功,無法處置,故決斬丁公,藉以警眾。否則項伯來降,何故得封列侯?

正議論間,忽由虞將軍入殿,報稱隴西戍卒婁敬求見。高祖方有意求才,不問貴賤,已貴者恐反招嫌。且有虞將軍帶引,料他必有特識,因即許令進謁。虞將軍出來召敬,敬褐衣草履,從容趨入。見了高祖,行過了君臣禮,當由高祖命他起立,見敬衣服不華,形貌獨秀,便與語道:『汝既遠來,不免飢餒,現正要午膳了,汝且去就食,再來見朕。』

說罷,便令左右引敬就餐。待敬食畢進見,乃問他來意,敬因說道:『陛下定都洛陽,想正欲比隆周室麼?』

高祖點頭稱是。敬又道:『陛下取得天下,與周室不同。周自后稷封邰,積德累仁數百年,至武王伐紂,乃有天下。成王嗣位,周公爲相,特營洛邑,無非因地處中州,四方諸侯,納貢述職,道里相均,故有此舉。但有德可王,無德易亡。周公欲令後王嗣德,不尚險阻,非不法良意美,只是隆盛時代,群侯四夷,原是賓服,傳到後世,王室衰微,天下莫朝。雖由後王德薄,究竟也是形勢過弱,致有此弊。

『今陛下起自豐沛,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轉戰滎陽成皋間,大戰七十次,小戰四十次,累得天下人民,肝腦塗地,哭聲未絕,瘡痍滿目,乃欲比隆周室,臣卻不敢依聲附和,徒事獻諛。陛下試回憶關中,何等險固,負山帶河,四面可守,就使倉猝遇變,百萬人都可立辦,所以秦地素稱天府,號爲雄國。爲陛下計,莫如移都關中,萬一山東有亂,秦地總可無虞,這所謂扼吭拊背,才可操縱自如哩。』

這一席話,惹得高祖心下狐疑,未能遽決,因命婁敬暫退,另召群臣會議。群臣多系山東人氏,不願再入關中,睽違鄉里,當即紛紛爭議,說是周都洛陽,傳國至數百年,秦都關中,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黽,背河向洛,險亦足恃,何必定都關中?

高祖聽著眾論,越弄得沒有把握,想了多時,還是去召那足智多謀的張子房,商量可否,方能定奪。原來張良佐漢成功,志願已足,遂學導引吐納諸術,不甚食谷,並且杜門不出,謝絕交遊。嘗自語道:『我家累世相韓,韓爲秦滅,故不惜重金,替韓復仇。今暴秦已亡,漢室崛興,我但靠著三寸舌,爲帝王師,自問也應知足,願從此不問世事,得從赤松子游,方足了我一生!』此乃張子房設詞,看者莫被瞞過。

話雖如此,高祖怎肯聽他謝職?不過許令休養,有事仍要入朝。此時爲了都城問題,便即遣人宣召。張良不便怠慢,只好應命入見。高祖遂將婁敬所陳,及群臣議論,具述一遍,命良折中裁決。

良答道:『洛陽雖有險阻,但中區狹小,不過數百里平原,田地又甚瘠薄,四面受敵,究非用武的地方。若關中左有崤函,右有隴蜀,三面據險,一面東臨諸侯,諸侯安定,可由河渭運漕,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徵發不煩,運輸亦便,昔人所謂金城千里,誠非虛言!婁敬所說,不爲無見,請陛下決議施行。』

高祖接入道:『子房以爲可行,朕就依議便了。』

當下擇日移都,命有司整備行裝,不得遲延。百官雖然不願,也只得遵旨辦理。忙碌了好幾天,期限已屆,即排齊儀仗,擺好法駕,請高祖登程。高祖奉著太公及后妃太子等出宮就輦,向西進發,文武百官,統皆隨行。

好容易到了櫟陽,丞相蕭何,當然接駕。高祖與談遷都事宜,蕭何道:『秦關雄固,形勢最佳,惟自項羽入關以後,咸陽宮統被毀去,就使剩下幾間屋宇,也是殘缺不完,陛下只好暫住櫟陽,俟臣往修宮室,從速竣工,方好遷居呢。』

高祖乃就櫟陽住下,使蕭何西入咸陽,監修宮闕,何領命自去。

忽有一個警報,從北方傳到,乃是燕王臧荼,公然造起反來。是諸侯中第一個造反。

高祖大怒道:『臧荼本無大功,我因他見機投降,仍使王燕,他不知感恩,反敢叛我。我當親征便了!』

於是部署人馬,克日備齊,星夜趲程,突入燕境。臧荼方議出兵,不料漢軍已至,且由高祖督兵親來,正是迅雷不及掩耳,急得腳忙手亂,魄散魂馳。燕地居民,又皆厭亂思治,不服臧荼,臧荼沒法,只得冒險一戰,脅同部兵,出了薊城,迎敵漢軍。兩下里戰不數合,燕兵已皆潰散,臧荼也只好逃回。高祖麾兵大進,把薊城四面圍住。城中兵民懈體,單靠著臧荼父子兩人,如何濟事?勉強支持了三五天,即被漢兵攻入。臧荼不及逃走,竟爲所擒,惟荼子臧衍,開了北門,微服走脫,投奔匈奴去了。爲下文誘叛盧綰伏案。高祖既得擒住臧荼,把他梟了首級,懸示燕民,燕民自然降順,燕地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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