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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辟陽侯受椎斃命 淮南王謀反被囚 之二

前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5:00

文帝已陰蓄猜疑,見了告變的密書,立諭廷尉張釋之,叫他派遣幹員,逮勃入京。釋之不好怠慢,只得派吏赴絳,會同河東守季布,往拿周勃。布亦知勃無反意,惟因詔命難違,不能不帶着兵役,與朝吏同至絳邑,往見周勃。勃仍披甲出迎,一聞詔書到來,已覺得忐忑不寧,待至朝吏讀罷,嚇得目瞪口呆,幾與木偶相似。披甲設兵,究有何益!還是季布叫他卸甲,勸慰數語,方令朝吏好生帶着,同上長安。

入都以後,當然下獄,廷尉原是廉明,獄吏總要需索。勃初意是不青出錢,偏被獄吏冷嘲熱諷,受了許多腌臢氣,那時只好取出千金,分作饋遺。獄吏當即改換面目,小心供應。既而廷尉張釋之,召勃對簿,勃不善申辯,經釋之面訊數語,害得舌結詞窮,不發一言。還虧釋之是個好官,但令他還系獄中,一時未曾定讞。獄吏既得勃賂,見勃不能置詞,遂替他想出一法,只因未便明告,乃將文牘背後,寫了五字,取出示勃。得人錢財,替人消災,還算是好獄吏。

勃仔細瞧着,乃是以公主為證五字,才覺似夢方醒。待至家人入內探視,即與附耳說明。原來勃有數子,長名勝之,曾娶文帝女為妻,自勃得罪解京,勝之等恐有不測,立即入京省父,公主當亦同來。惟勝之平日,與公主不甚和協,屢有反目等情,此時為父有罪,沒奈何央懇公主,代為轉圜。公主還要擺些身架,直至勝之五體投地,方嫣然一笑,入宮代求去了。這是筆下解頤處。

先是釋之讞案,本主寬平,一是文帝出過中渭橋,適有人從橋下走過,驚動御馬,當由侍衛將行人拿住,發交廷尉。文帝欲將他處死,釋之止斷令罰金,君臣爭執一番,文帝駁不過釋之,只得依他判斷,罰金了事。一是高廟內座前玉環,被賊竊去,賊為吏所捕,又發交廷尉。釋之奏當棄市,文帝大怒道:『賊盜我先帝法物,罪大惡極,不加族誅,叫朕如何恭承宗廟呢!』

釋之免冠頓首道:『法止如此,假如愚民無知,妄取長陵一抔土,陛下將用何法懲辦?』

這數語喚醒文帝,也覺得罪止本身,因入白薄太后,薄太后意議從同,遂依釋之言辦理罷了。插敘兩案,表明釋之廉平。此次審問周勃,實欲為勃解免,怎奈勃口才不善,未能辯明,乃轉告知袁盎。盎嘗劾勃驕倨無禮,見四六回。至是因釋之言,獨奏稱絳侯無罪。

還有薄太后弟昭,因勃曾讓與封邑,感念不忘,所以也入白太后,為勃伸冤。薄太后已得公主泣請,再加薄昭一番面陳,便召文帝入見。文帝應召進謁,太后竟取頭上冒巾,向文帝面前擲去,且怒說道:『絳侯握皇帝璽,統率北軍,彼時不想造反,今出居一小縣間,反要造反麼?汝聽了何人讒構,乃思屈害功臣!』

文帝聽說,慌忙謝過,謂已由廷尉訊明冤情,便當釋放云云。太后乃令他臨朝,赦免周勃。好在釋之已詳陳獄情,證明勃無反意,文帝不待閱畢,即使人持節到獄,將勃釋免。

勃幸得出獄,喟然嘆道:『我嘗統領百萬兵,不少畏忌,怎知獄吏驕貴,竟至如此!』

說罷,便上朝謝恩。文帝仍令回國,勃即陛辭而出,聞得薄昭袁盎張釋之,俱為排解,免不得親自往謝。盎與勃追述彈劾時事,勃笑說道:『我前曾怪君,今始知君實愛我了!』

遂與盎握手告別,出都去訖。勃已返國,文帝知他不反,放下了心。獨淮南王劉長,驕恣日甚,出入用天子警蹕,擅作威福。文帝貽書訓責,長抗詞答覆,願棄國為布衣,守冢真定。明是怨言。

當由文帝再令將軍薄昭,致書相戒,略云:

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聖人之資奉大王也。今大王所行,不稱天資。皇帝待大王甚厚,而乃輕言恣行,以負謗於天下,甚非計也。夫大王以千里為宅居,以萬民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冒風雨,赴矢石,野戰攻城,身被瘡痍,以為子孫成萬世之業,艱難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艱苦,至欲棄國為布衣,毋乃過甚!

且夫貪讓國土之名,輕廢先帝之業,是謂不孝,父為之基而不能守,是為不賢,不求守長陵,而求守真定,先母后父,是謂不義,數逆天子之令,不順言節行,幸臣有罪,大者立誅,小者肉刑,是謂不仁,貴布衣一劍之任,賤王侯之位,是謂不智,不好學問大道,觸情妄行,是謂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棄南面之位,奮諸賁之勇,專諸孟賁,古之力士。常出入危亡之路,臣恐高皇帝之神,必不廟食於大王之手明矣!

昔者周公誅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齊桓殺其弟以反國,秦始皇殺兩弟,遷其母以安秦,頃王亡代,即劉仲事見前文。高帝奪其國以便事,濟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漢,周齊行之於古,秦漢用之於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國便事,而欲以親戚之意望諸天子,不可得也。

王若不改,漢系大王邸論相以下,為之奈何!夫墮父大業,退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誅,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甚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書謝罪,使大王昆弟歡欣於上,群臣稱壽於下,上下得宜,海內常安,願熟計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禍如發矢,不可追已。


【後評】

長得書不悛,且恐朝廷查辦,便欲先發制人。當下遣大夫但等七十人,潛入關中,勾通棘蒲侯柴武子奇,同謀造反,約定用大車四十輛,載運兵器,至長安北方的谷口,依險起事。柴武即遣士伍開章漢律有罪失官為士伍,往報劉長,使長南連閩越,北通匈奴,乞師大舉。長很是喜歡,為治家室,賜與財物爵祿。

開章得了升官發財的幸遇,自然留住淮南,但遣人回報柴奇。不意使人不慎,竟被關吏搜出密書,奏報朝廷。文帝尚不忍拿長,但命長安尉往捕開章。長匿章不與,密與故中尉簡忌商議,將章誘入,一刀殺死,省得他入都饒舌。開章得享財祿,不過數日,所謂有無妄之福,必有無妄之災。悄悄的用棺殮屍,埋葬肥陵,佯對長安尉說道:『開章不知下落。』

又令人偽設墳墓,植樹表書,有開章死葬此下六字。長安尉料他捏造,還都奏聞,文帝乃復遣使召長。長部署未齊,如何抗命,沒奈何隨使至都。丞相張蒼,典客行御史大夫事馮敬,暨宗正廷尉等,審得長謀反屬實,且有種種不法情事,應坐死罪,當即聯銜會奏,請即將長棄市。文帝仍不忍誅長,更命列侯吏二千石等申議,又皆復稱如法。畢竟文帝顧全同胞,赦長死罪,但褫去王爵,徙至蜀郡嚴道縣邛郵安置,並許令家屬同往,由嚴道縣令替他營室,供給衣食。一面將長載上輜車,派吏管押,按驛遞解,所有與長謀反等人,一併伏誅。

長既出都,忽由袁盎進諫道:『陛下嘗縱容淮南王,不為預置賢傅相,所以致此。惟淮南王素性剛暴,驟遭挫折,必不肯受,倘有他變,陛下反負殺弟的惡名,豈不可慮!』

文帝道:『我不過暫令受苦,使他知悔,他若悔過,便當令他回國呢。』

盎見所言不從,當然退出。不料過了月余,竟接到雍令急奏,報稱劉長自盡,文帝禁不住慟哭起來。小子有詩詠道:

骨肉原來處置難,寬須兼猛猛兼寬;

事前失算臨頭悔,聞死徒煩老淚彈。

欲知劉長如何自盡,且至下回再詳。


【後評】

審食其可誅而不誅,文帝之失刑,莫逾於此。及淮南王劉長入都,借朝覲之名,椎擊食其,實為快心之舉。但如長之擅殺大臣,究不得為無罪,貸死可也,仍使回國不可也。況長之驕恣,已見一斑,乘此罪而裁製之,則彼自無從謀反,當可曲為保全。昔鄭莊克段於鄢,公羊子謂其外心積慮,乃成於殺。文帝雖不若鄭莊之陰刻,然從表面上觀之,毋乃與鄭主之所為,相去無幾耶!況於重厚少文之周勃,常疑忌之,於驕橫不法之劉長,獨縱容之,昵其所親,而疑其所疏,謂為無私也得平!甚矣,私心之不易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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