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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嘔心血氣死申屠嘉 主首謀變起吳王濞

前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5:00

卻說太子啟受了遺命,即日嗣位,是謂景帝。尊太后薄氏爲太皇太后,皇后竇氏爲皇太后,一面令群臣會議,恭擬先帝廟號。當由群臣復奏,上廟號爲孝文皇帝,丞相申屠嘉等,又言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大於孝文皇帝。應尊高皇帝爲太祖,孝文皇帝爲太宗,廟祀千秋,世世不絕。就是四方郡國,亦宜各立太宗廟,有詔依議。當下奉文帝遺命,令臣民短喪,且匆匆奉葬霸陵。至是年孟冬改元,就稱爲景帝元年。

廷尉張釋之,因景帝爲太子時,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曾有劾奏情事,見前文。至是恐景帝記恨,很是不安,時向老隱士王生問計。王生善談黃老,名盛一時,盈廷公卿,多折節與交。釋之亦嘗在列。王生竟令釋之結襪,釋之不以爲嫌,屈身長跪,替他結好,因此王生看重釋之,恆與往來。

及釋之問計,王生謂不如面謝景帝,尚可無虞。釋之依言入謝,景帝卻說他守公奉法,應該如此。但口雖如此對付,心中總不能無嫌。才過半年,便將釋之遷調出去,使爲淮南相,另用張歐爲廷尉。歐嘗爲東宮侍臣,治刑名學,但素性朴誠,不尚苛刻,屬吏卻也悅服,未敢相欺。景帝又減輕笞法,改五百爲三百,三百爲二百,總算是新政施仁,曲全罪犯。再加廷尉張歐,持平聽訟,獄無冤滯,所以海內聞風,謳歌不息。

轉眼間已是二年,太皇太后薄氏告終,出葬南陵。薄太后有侄孫女,曾選入東宮,爲景帝妃,景帝不甚寵愛,只因戚誼相聯,不得已立她爲後。爲下文被廢張本。更立皇子德爲河間王,閼爲臨江王,余爲淮陽王,非爲汝南王,彭祖爲廣州王,發爲長沙王。長沙舊爲吳氏封地,文帝末年,長沙王吳羌病歿,無子可傳,撤除國籍,因把長沙地改封少子,這也不必細表。前後交代,界劃清楚。

且說太子家人鼌錯,在文帝十五年間,對策稱旨,已擢任中大夫。及景帝即位,錯爲舊屬,自然得蒙主寵,超拜內史。屢參謀議,每有獻納,景帝無不聽從。朝廷一切法令,無不變更,九卿中多半側目。就是丞相申屠嘉,也不免嫉視,恨不得將錯斥去,錯不顧眾怨,任意更張,擅將內史署舍,開闢角門,穿過太上皇廟的短牆。太上皇廟,就是高祖父太公廟,內史署正在廟旁,向由東門出入,欲至大道,必須繞過廟外短牆,頗覺不便。錯未曾奏聞,便即擅辟,竟將短垣穿過,築成直道。

申屠嘉得了此隙,即令府吏繕起奏章,彈劾錯罪,說他蔑視太上皇,應以大不敬論,請即按律加誅。這道奏章尚未呈入,偏已有人聞知,向錯通報,錯大爲失色,慌忙乘夜入宮,叩閽進見。景帝本准他隨時白事,且聞他夤夜進來,還道有甚麼變故,立即傳入。及錯奏明開門事件,景帝便向錯笑說道:『這有何妨,儘管照辦便了。』

錯得了此言,好似皇恩大赦一般,當即叩首告退。是夕好放心安睡了。

那申屠嘉如何得悉?一俟天明,便懷著奏章,入朝面遞,好教景帝當時發落,省得懸擱起來。既入朝堂,略待須臾,便見景帝出來視朝。當下帶同百官,行過常禮,就取出奏章,雙手捧上。景帝啟閱已畢,卻淡淡的顧語道:『鼌錯因署門不便,另闢新門,只穿過太上皇廟的外牆,與廟無損,不足爲罪,且系朕使他爲此,丞相不要多心。』

嘉碰了這個釘子,只好頓首謝過,起身退歸。回至相府,懊惱得不可名狀,府吏等從旁驚問,嘉頓足說道:『我悔不先斬錯,乃爲所賣,可恨可恨!』

說著,喉中作癢,吐出了一口粘痰;色如桃花。府吏等相率大驚,忙令侍從扶嘉入臥,一面延醫調理。俗語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治,嘉病是因錯而起,錯不除去,嘉如何能痊?眼見是日日嘔血。服藥無靈,終致畢命。急性子終難長壽。

景帝聞喪,總算遣人賜賻,予諡曰節,便升御史大夫陶青爲丞相,且擢鼌錯爲御史大夫。錯暗地生歡,不消細說。

惟大中大夫鄧通,時已免官,他還疑是申屠嘉反對,把他劾去。及嘉已病死,又想運動起復,那知免官的原因,是爲了吮癰遺嫌,結怨景帝,景帝把他黜免,他卻還想做官,豈不是求福得禍麼?一道詔下,竟把他拘系獄中,飭吏審訊。通尚未識何因,至當堂對簿,方知有人告訐,說他盜出徼外鑄錢。這種罪名,全是捕風捉影,怎得不極口呼冤。偏問官隱承上意,將假成真,一番誘迫,硬要鄧通自誣,通偷生怕死,只好依言直認。及問官復奏上去,又得了一道嚴詔,收回嚴道銅山,且將家產抄沒,還要令他交清官債。通已做了麵團團的富翁,何至官款未還?這顯是羅織成文,砌成此罪。

通雖得出獄,已是家破人空,無從居食。還是館陶長公主,記著文帝遺言,不使餓死,特遣人齎給錢物,作爲賙濟。怎曉得一班虎吏,專知逢迎天子,竟把通所得賞賜,悉數奪去。甚至渾身搜檢,連一簪都不能收藏。可憐鄧通得而復失,仍變做兩手空空。長公主得知此事,又私下給予衣食,叫他託詞借貸,免爲吏取。通遵著密囑,用言搪塞,還算活了一兩年。後來長公主無暇顧及,通不名一錢,寄食人家,有朝餐,無晚餐,終落得奄奄餓死,應了相士的前言。大數難逃,吮癰何益。

惟鼌錯接連升任,氣焰愈張,嘗與景帝計議,請減削諸侯王土地,第一著應從吳國開手。所上議案,大略說是:

前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齊七十餘城,楚四十餘城,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半有天下。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隙,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不忍,因賜几杖,德至厚也,當改過自新,反益驕恣,即山鑄錢,煮海水爲鹽,誘天下亡人,潛謀作亂,今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則反遲,禍大。 末二語未嘗無識。

景帝平日,也是懷著此念,欲削王侯。既得錯議,便令公卿等複議朝堂,大眾莫敢駁斥。獨詹事竇嬰,力言不可,乃將錯議暫行擱起。竇嬰字王孫,系竇太后從侄,官雖不過詹事,未列九卿,但爲太后親屬,卻是有此權力,所以不畏鼌錯,放膽力爭。錯當然恨嬰,惟因嬰有內援,卻也未便強辯,只得暫從含忍,留作後圖。

景帝三年冬十月,梁王武由鎮入朝,武系竇太后少子,由淮陽徙梁,事見前文。統轄四十餘城,地皆膏腴,收入甚富,曆年得朝廷賞賜,不可勝計,府庫金錢,積至億萬,珠玉寶器,比京師爲多。景帝即位,武已入覲二次,此番復來朝見,當由景帝派使持節,用了乘車駟馬,出郊迎接。待至闕下,由武下車拜謁,景帝即起座降殿,親爲扶起,攜手入宮。

竇太后素愛少子,景帝又只有這個母弟,自然曲體親心,格外優待。既已謁過太后,當即開宴接風,太后上座,景帝與武左右分坐,一母兩兒,聚首同堂,端的是天倫樂事,喜氣融融。景帝酒後忘情,對著幼弟歡欣與語道:『千秋萬歲後,當將帝位傳王。』

武得了此言,且喜且驚。明知是一句醉話,不便作真,但既有此一言,將來總好援爲話柄,所以表面上雖然謙謝,心意中卻甚歡愉。竇太后越加快慰,正要申說數語,使景帝訂定密約,不料有一人趨至席前,引卮進言道:『天下乃高皇帝的天下,父子相傳,立有定例,皇上怎得傳位梁王?』

說著,即將酒卮捧呈景帝,朗聲說道:『陛下今日失言,請飲此酒。』

景帝瞧著,乃是詹事竇嬰,也自覺出言冒昧,應該受罰,便將酒卮接受,一飲而盡。獨梁王武橫目睨嬰,面有慍色,更著急的乃是竇太后,好好的一場美事,偏被那侄兒打斷,真是滿懷鬱憤,無處可伸。隨即罷席不歡,悵然入內。景帝也率弟出宮,嬰亦退去。翌日,即由嬰上書辭職,告病回家。竇太后余怒未平,且將嬰門籍除去,此後不准入見。門籍謂出入殿門戶籍。梁王武住了數日,也辭行回國去了。

御史大夫鼌錯,前次爲了竇嬰反對,停消議案,此次見嬰免職,暗地生歡,因復提出原議,勸景帝速削諸王,毋再稽遲。議尚未決,適逢楚王戊入朝,錯遂吹毛索瘢,說他生性漁色,當薄太后喪葬時,未嘗守制,仍然縱淫,依律當加死罪,請景帝明正典刑。太覺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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