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0
却说景帝闻七国变乱,吴为首谋,已与楚兵连合攻梁,急得形色仓皇,忙召群臣会议。当有一人出班献策,请景帝亲自出征。这人为谁?就是主议削吴的鼌错。景帝道:“我若亲征,都中由何人居守?”
鼌错道:“臣当留守都中。陛下但出兵荥阳,堵住叛兵,就是徐潼一带,暂时不妨弃去,令彼得地生骄,自减锐气,方可用逸制劳,一鼓平乱。”
景帝听着,半晌无言。猛记得文帝遗言,谓天下有变,可用周亚夫为将,因即掉头左顾,见亚夫正端立一旁,便召至案前,命他督兵讨逆,亚夫直任不辞。景帝大喜,遂升亚夫为太尉,命率三十六将军,出讨吴楚,亚夫受命即行。
景帝遣发亚夫,正想退朝,偏又接到齐王急报,速请援师。景帝踌躇多时,方想着窦婴忠诚,可付大任,乃特派使臣持节,召婴入朝。既用周亚夫,又召入窦婴,不可谓景帝不明。婴已免官家居,使节往返,不免需时,景帝未便坐待,当然退朝入内。及婴与使臣到来,景帝正进谒太后,陈述意见。应该有此手续。
婴虽违忤太后,被除门籍,但此时是奉旨特召,门吏怎敢拦阻?自然放他进去,他却趋入太后宫中,拜见太后及景帝。景帝即命婴为将,使他领兵救齐。婴拜辞道:“臣本不才,近又患病,望陛下另择他人。”
景帝知婴尚记前嫌,未肯效力,免不得劝慰数语,仍令就任。婴再三固辞,景帝作色道:“天下方危,王孙即婴字,见上。谊关国戚。难道可袖手旁观么?”
婴见景帝情词激切,又暗窥太后形容,也带着三分愧色,自知不便固执,乃始承认下去。景帝就命婴为大将军,且赐金千斤。婴谓齐固当援,赵亦宜讨,特保荐栾布郦寄两人,分统军马。景帝依议,拜两人并为将军,使栾布率兵救齐,郦寄引兵击赵,都归窦婴节制。
婴拜命而出,先在都中,暂设军辕,即将所赐千金,陈诸廊下。一面招集将士,分委军务,应需费用,令就廊下自取。不到数日,千金已尽,无一入私,因此部下感激,俱乐为用。婴又日夕部署,拟即出发荥阳,忽有故吴相袁盎乘夜谒婴,婴立即延入,与谈时事。
盎说及七国叛乱,由吴唆使,吴为不轨,由错激成,但教主上肯听盎言,自有平乱的至计。婴前时与错相争,互有嫌隙,此时听了盎言,好似针芥相投,格外合意。婴错争论,见前回。因留盎住宿军辕,愿为奏达。盎暗喜道:“鼌错,鼌错,看汝今日尚能逞威否?”
原来盎与错素不相容,虽同为朝臣,未尝同堂与语,至错为御史大夫,创议削吴,盎方辞去吴相,回都复命,错独说盎私受吴王财物,应该坐罪,有诏将盎免官,赦为庶人。及吴楚连兵攻梁,错又嘱语丞史,重提前案,欲即诛盎,还是丞史替盎解说,谓盎不宜有谋,且吴已起兵,穷治何益,错乃稍从缓议。偏已有人向盎告知,盎遂进见窦婴,要想靠婴势力,乘间除错。婴与他意见相同,那有不替他入奏。
景帝闻得盎有妙策,自然召见。盎拜谒已毕,望见错亦在侧,正是冤家相遇,格外留心。但听景帝问道:“吴楚造反,君意将如何处置?”
盎随口答道:“陛下尽管放怀,不必忧虑。”
景帝道:“吴王倚山铸钱,煮海为盐,诱致天下豪杰,白头起事,若非计出万全,岂肯轻发?怎得说是不必忧呢!”
盎又道:“吴只有铜盐,并无豪杰,不过招聚无赖子弟,亡命奸人,一哄为乱,臣故说是不必忧呢。”
错正入白调饷事宜,急切不能趋避,只好呆立一旁,待盎说了数语,已是听得生厌,便从旁插入道:“盎言甚是,陛下只准备兵食便了。”
偏景帝不肯听错,还要穷根到底,详问计策,盎答道:“臣有一计,定能平乱,但军谋须守秘密,不便使人与闻。”明明是为了鼌错。
景帝因命左右退去,惟错不肯行,仍然留着。盎暗暗着急,又向景帝面请道:“臣今所言,无论何人,不宜得知。”何必这般鬼祟!
景帝乃使错暂退,错不好违命,悻悻的趋往东厢。盎四顾无人,才低声说道:“臣闻吴楚连谋,彼此书信往来,无非说是高帝子弟,各有分土。偏出了贼臣鼌错,擅削诸侯,欲危刘氏,所以众心不服,连兵西来,志在诛错,求复故土。诚使陛下将错处斩,赦免吴楚各国,归还故地,彼必罢兵谢罪,欢然回国,还要遣什么兵将,费什么军饷呢!”
景帝为了亲征计议,已是动疑,此次听了盎言,越觉错有歹心,所以前番力请亲征,自愿守都,损人利己,煞是可恨。因复对盎答说道:“如果可以罢兵,我亦何惜一人,不谢天下!”
盎乃答说道:“愚见如此,惟陛下熟思后行。”
景帝竟面授盎为太常,使他秘密治装,赴吴议和,盎受命而去。
鼌错尚莫明其妙,等到袁盎退出,仍至景帝前续陈军事,但见景帝形容如旧,倒也看不出甚么端倪。又未便问及袁盎所言,只好说完本意,怅然退归。约莫过了一旬,也不见有特别诏令,还道袁盎无甚异议,或虽有异言,未邀景帝信从,因此毫无动静。
那知景帝已密嘱丞相陶青,廷尉张欧等劾奏错罪,说他议论乖谬,大逆不道,应该腰斩,家属弃市。景帝又亲加手批,准如所奏,不过一时未曾发落,但召中尉入宫,授与密诏,且嘱咐了好几语,使他依旨施行。
中尉领了密旨,乘车疾驰,直入御史府中,传旨召错,立刻入朝,错惊问何事?中尉诡称未知,但催他快快登车,一同前去。错连忙穿好冠带,与中尉同车出门。车夫已经中尉密嘱,一手挽车,一手扬鞭,真是非常起劲,与风驰电掣相似。错从车内顾着外面,惊疑的了不得,原来车路所经,统是都市,并非入宫要道。正要开口诘问中尉,车已停住,中尉一跃下车,车旁早有兵役待着,由中尉递了一个暗号,便回首向错道:“鼌御史快下车听诏!”
错见停车处乃是东市,向来是杀头地方,为何叫我此处听旨,莫非要杀我不成!一面想,一面下车,两脚方立住地上,便由兵役趋近,把错两手反翦,牵至法场,令他长跪听诏。中尉从袖中取出诏书,宣读到应该腰斩一语,那鼌错的头颅,已离了脖项,堕地有声。叙得新颖。
身上尚穿着朝服,未曾脱去。中尉也不复多顾,仍然上车,还朝复命。景帝方将错罪宣告中外,并命拿捕错家全眷,一体坐罪。诛错已不免失刑,况及全家!旋由颍川郡报称错父于半月前,已服毒自尽,回应前回。外如母妻子侄等,悉数拿解,送入都中。景帝闻报,诏称已死勿问,余皆处斩。可怜错夙号智囊,反弄到这般结局,身诛族夷,聪明反被聪明误,看错便可了然!
这且毋庸细表。言之慨然。
且说袁盎受命整装,也知赴吴议和,未必有效,但闻朝廷已经诛错,得报宿仇,不得不冒险一行,聊报知遇。景帝又遣吴王濞从子刘通,与盎同行。盎至吴军,先使通入报吴王,吴王知鼌错已诛,却也心喜,不过罢兵诏命,未肯接受,索性将通留住军中,另派都尉一人,率兵五百,把盎围住营舍,断绝往来,盎屡次求见,终被拒绝,惟遣人招盎降吴,当使为将。总算盎还有良心,始终不为所动,宁死勿降。
到了夜静更深,盎自觉困倦,展被就睡,正在神思蒙眬,突有一人叫道:“快起!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