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0
騫入見國王,談論多時,卻沒有甚麼效果。又住了年余,始終不得要領,只好辭歸。歸途復入匈奴境,又被匈奴兵拘去,幸虧騫居胡有年,待人寬大,爲胡兒所愛重,方得不死。會匈奴易主,叔侄交爭,即伊稚斜單于與兄子於單爭國,事見前文。國中未免擾亂,騫又得乘隙南奔,私挈胡地妻子,與堂邑父一同歸漢,進謁武帝,繳還使節。
武帝拜騫爲大中大夫,號堂邑父爲奉使君。從前騫同行百人,或逃或死,大率無存,隨歸只有二人,惟多了一妻一子,總算是不虛此行,不怕故妻吃醋麼?及定襄一役,騫熟諳胡地,不絕水草,應得積功封侯。回應前回。
他卻雄心未厭,又想冒險西行,再去一試,乃入朝獻議道:『臣前在大夏時,見有邛竹杖蜀布,該國人謂買諸身毒。身音捐,毒音篤,即天竺二字之轉音。臣查身毒國,在大夏東南,風俗與大夏相似,獨人民喜乘象出戰,國瀕大川。依臣窺測,大夏去中國萬二千里,身毒又在大夏東南數千里,該地有蜀物輸入,定是離蜀不遠。今欲出使大夏,北行必經過匈奴,不如從蜀西進,較爲妥便,當不至有意外阻礙了。』
武帝欣然依議,復令騫持節赴蜀,至犍爲郡,分遣王然於柏始昌呂越人等四路並出,一出駹,一出莋,一出邛,一出僰。音見前。駹莋等部,本皆爲西夷部落,歸附漢朝。見六十四回。但自元朔四年以來,內外不通,又多反側,此次漢使假道,又被中阻,北路爲氐駹所梗,南路爲嶲 音舍。及昆明所塞。昆明雜居夷種,不置君長,毫無紀律,見有外人入境,只知殺掠,不問誰何。漢使所齎財物,多被奪去,不得已改道前行,趨入滇越。
滇越亦簡稱滇國,地有滇池,周圍約三百里,因以爲名。滇王當羌,爲楚將軍莊蹻後裔,莊蹻嘗略定滇地,因楚爲秦滅,留滇爲王,後來傳國數世,與中國隔絕多年,不通聞問。及見漢使趨入,當面問訊,才知漢朝地廣民稠,乃好意款待漢使,代爲覓道。嗣探得昆明作梗,無法疏通,乃回覆漢使,返報張騫。騫亦還白武帝。
武帝不免震怒,意欲往討,特就上林鑿通一池,號爲昆明池,使士卒置筏池中,練習水戰,預備西討。一面復擢霍去病爲驃騎將軍,使他帶領萬騎,出擊匈奴。去病由隴西出擊,迭攻匈奴守砦,轉戰六日,逾焉支山,深入千餘里,殺樓蘭王,梟盧侯王,擒住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奪取休屠王祭天金人,斬獲虜首八千九百餘級,始奏凱還京。武帝賞去病功,加封食邑二千戶。
過了數月,適當元狩二年的夏季,去病復與合騎侯公孫敖,率兵數萬,再出北地,另派博望侯張騫,郎中令李廣出右北平。廣領騎兵四千人爲前驅,騫率萬騎繼進,先後相去數十里,匈奴左賢王探知漢兵入境,亟引鐵騎四萬,前來抵禦。途次與廣相值,廣只四千馬隊,如何擋得住四萬胡騎?當即被他圍住。
廣卻神色不變,獨命少子李敢,帶著壯士數十騎,突圍試敵。敢挺身逕往,左持長槊,右執短刀,躍馬陷陣,兩手挑撥,殺開一條血路,穿通敵圍,復從原路殺回,仍至廣前,手下壯士,不過傷亡三五人,余皆無恙。頗有父風。軍士本皆惶懼,見敢出入自如,卻也膽壯起來,且聞敢回報導:『胡虜容易抵敵,不足爲慮。』
於是眾心益安。廣令軍士布著圓陣,面皆外向,四面堵住,胡兵不敢進逼,但用強弓四射,箭如飛蝗。廣軍雖然鎮定,究竟避不過箭鏃,多半傷亡。廣也令士卒返射,斃敵數千。嗣見箭干且盡,乃使士卒張弓勿發,自用有名的大黃箭,大黃弩名。專射敵將,每一發矢,無不奇中,接連射斃數人,胡兒素知廣善射,統皆畏縮不前,惟四面守定圈子,未肯釋圍。相持至一日一夜,廣軍已不堪疲乏,個個面無人色,獨廣仍抖擻精神,力持不懈。俟至天明,再與胡兵力戰,殺傷過當。胡兵終恃眾勿退,幸張騫驅著大隊,前來援應,方得擊退胡兵,救出李廣,收兵南回。廣雖善斗,其如命何!
那驃騎將軍霍去病,與公孫敖馳出塞外,中途相失,自引部曲急進,渡居延澤,過小月氐,至祁連山,一路順風,勢如破竹,斬首三萬級,虜獲尤多,方才凱旋。武帝敘功罰罪,分別定論,廣用寡敵眾,兵死過半,功罪相抵,僅得免罰。張騫公孫敖延誤軍期,應坐死罪,贖爲庶人。只去病三次大捷,功無與比,復加封五千戶,連部下偏將,如趙破奴等,皆得侯封。
是時諸宿將部下,俱不如去病的精銳,去病又屢得天佑,深入無阻,匈奴亦相戒生畏,不敢攖鋒。至焉支祁連兩山,被去病踏破,胡兒爲作歌謠云:『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這種歌謠,傳入內地,去病聲威益盛。武帝嘗令去病學習孫吳兵法,去病道:『爲將須隨時運謀,何必定拘古法呢?』
武帝又替去病營宅,去病辭謝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爲?』
這數語頗見忠勇,爲他人所未及。武帝益加寵愛,比諸大將軍衛青。去病父霍仲孺,前在平陽侯家爲吏,故得私通衛少兒。少兒別嫁陳掌,仲孺亦自回平陽原籍。去病初不識父名,至入官後,方才知悉。此次北伐回軍,道出河東,查知仲孺尚存,乃派吏往迎,始得父子聚首。
仲孺已另娶一婦,生子名光,仲孺善生貴子,卻也難得!年逾成童,頗有才慧。去病視若親弟,令他隨行,一面爲仲孺購置田宅,招買奴婢,使得安享天年,然後辭歸。霍光隨兄入都,補充郎官,大將軍衛青,見甥立功致貴,與己相似,當然欣慰。父子甥舅,同時五侯,真箇是勢傾朝右,烜赫絕倫。
當時都中人私相艷羨,總以爲衛氏貴顯,全仗衛皇后一人,因編成一歌道:『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
衛青雖偶有所聞,但也覺得不錯,未嘗相怪。無如婦人得寵,全靠姿色,一到中年,色衰愛弛,往往如此。衛皇后生了一男三女,漸漸的改變嬌容,就是滿頭的鬒髮,也脫落過半。武帝目爲老嫗,未免討厭,另去寵愛了一位王夫人。這王夫人出身趙地,色藝動人,自從入選宮中,見幸武帝,也產下一男,取名爲閎,與衛後確是勁敵。衛後寵不如前,衛氏一門,亦恐難保,當有一個冷眼旁觀的方士,進策大將軍前,與決安危,頓令衛青如夢初醒,依策照行。小子有詩嘆道:
到底光榮仗女兄,後宮色重戰功輕;
盛衰得失尋常事,何必營營逐利名!
欲知方士爲誰,所獻何策,容至下回說明。
昔袁盎論淮南王長事,謂文帝縱之使驕,勿爲置嚴傅相,後世推爲至論,吾意以爲未然。淮南長之不得其死,與安賜之並致夷滅,皆漢高貽謀之不善,有以啟之耳。漢高寵戚姬而愛少子,釀成內亂,牝雞當國,人彘貽殃,微平勃之交歡,預謀誅逆,漢祚殆已早斬矣。
淮南王長屢次謀叛,是謂無君,安與賜蓋尤甚焉,匪惟無君,甚至舉父子兄弟夫婦之道而盡棄之,安死於前,賜死於後,俱由家庭之自相殘害,卒至覆宗,由來者漸,高祖實階之厲歟?霍去病三次奏功,原邀天幸,而迎見乃父,提攜季弟,孝友固有足多者。且匈奴未滅,何以家爲之言,尤見愛國熱誠。爲將如霍嫖姚,正不徒以武功見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