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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悔前愆痛下輪台詔 授顧命囑遵負扆圖

前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5:00

卻說武帝年至七十,生有六男,除長男衛太子據外,一爲齊王閎,見七十三回。一爲昌邑王髆,見七十四回。一爲鉤弋子弗陵,見前回。還有燕王旦,及廣陵王胥,系後宮李姬所生,旦胥二子,與閎同時封王,在宗廟中授冊,格外鄭重。事見元狩元年。閎已夭逝,燕王旦系武帝第三子,兩兄俱死,依次可望嗣位,遂上書求入宿衛,窺探上意,偏武帝不許。

貳師將軍李廣利,欲立己甥昌邑王髆爲太子,屢與丞相劉屈氂商議;屈氂子娶廣利女爲妻,兒女私親,當然允洽。征和三年,匈奴兵入寇五原酒泉,漢廷聞報,即由武帝下詔,遣李廣利率兵七萬,往御五原;重合侯馬通,率四萬人出酒泉;秺  音妒。侯商邱成,率二萬人出西河。李廣利陛辭登程,由劉屈氂送至渭橋,廣利私下與語道:『君侯能早請昌邑王爲太子,富貴定可長享,必無後憂。』誰知是催他速死?

屈氂許諾而別。

廣利麾兵出塞,到了夫羊句山,正與匈奴右大都尉等相遇,當即驅殺一陣,虜兵只有五千騎,戰不過李廣利軍,當即敗走,廣利乘勝趕至范夫人城。城系邊將妻范氏所築,故有是名。馬通軍至天山,匈奴大將偃渠,引兵邀擊,望見漢軍強盛,不戰而退,馬通追趕不及,因即退還。商邱成馳入胡境,並無所見,乃收兵引歸,回走數十里;忽由匈奴大將,與李陵率兵三萬,從後追來,不得已翻身與戰,擊退胡兵,重複南行;偏胡兵且卻且前,連番接仗,轉戰八九日,至漢軍南臨蒲奴水濱,力將胡兵擊退,方得從容回來。

兩路兵已經言旋,只有李廣利未歸,武帝正在記念,驀由內官郭穰,報告丞相屈氂,與貳師將軍密約,將立昌邑王爲帝,丞相夫人,且使女巫祈禱鬼神,詛咒主上。漢官妻女何好干預政治。武帝又勃然大怒,立拿屈氂下獄,查訊定讞,罪至大逆不道;便命將屈氂縛置廚車,腰斬東市,妻子並梟首華陽街,李廣利妻子,亦連坐拘系。

當由廣利家人,飛報軍前。廣利惶急失色。旁有屬吏胡亞夫進言道:『將軍若得立大功,還可入朝自贖,赦免全家;否則匆匆歸國,同去受罪,要想再來此地,恐不可復得了!』

廣利乃冒險再進,行至郅居水上,擊敗匈奴左賢王,殺斃匈奴左大將,還要長驅直入,誓搗虜庭。軍中長史,因廣利違眾邀功,料他必敗,私議執住廣利,縛送回國。不幸爲廣利所聞,立將長史處斬。廣利知軍心不服,下令班師,還至燕然山,不料胡騎前來報復,抄出燕然山南麓,截住去路。漢軍已經疲乏,禁不住與虜再戰,只好紮下營寨,休息一宵,再行打仗。

到了夜半,營後忽然火起,復有胡兵殺入,漢軍大亂,開營急走,偏前面被胡騎掘下陷坑,夜黑難辨,多半跌了下去。李廣利雖未墜下,也覺得無路可走,前有深塹,後有大火,眼見得死在目前,自思僥倖得脫,也是一死;不若投降匈奴,還可求生。未必!未必!

主見已定,便即下馬請降。匈奴兵把他擁去,使見狐鹿姑單于,單于聞他是漢朝大將,特別待遇。後聞漢廷誅死廣利妻子,更將己女配與廣利爲妻,尊寵在衛律上。律陰懷妒忌,欲害死廣利,一時無隙可乘。待至年余,適值單于有病,禱治無效,律即買囑胡巫,叫他入白單于,說是廣利屢次入侵,得罪社稷,應該將他祭社,方可挽回。單于尊信鬼神,遂把廣利拿下,廣利還疑是單于無情,怒罵單于道:『我死必滅匈奴!』何若早死,免致喪名。

單于竟殺死廣利,用屍祭祀。會連日大雪,畜產凍死,人民疫病,單于始記起廣利前言,恐他作祟,特爲立祠。看官試想,廣利死後,不能向衛律索命,豈尚能災禍匈奴麼?是極。

話休敘煩。且說武帝因廣利降胡,屠戮李氏一門,連前將軍公孫敖趙破奴等,亦皆連累族誅。公孫敖族誅,可爲李陵母妻泄恨。惟自思許多逆案,都與巫盅有關,究竟這班方士,有無神術,且多年求仙,終不見效,索性再往東萊,探視一番,乃再出東巡,召集方士,訪問神仙真跡,大眾都說是神山在海,屢被逆風吹轉船隻,不能前往。

武帝欲親自航行,群臣力諫不從。正擬登舟出發,海風暴起,浪如山立,驚得武帝倒退數步,自知不便浮海,但在海濱流留十餘日,啟蹕言歸。道出鉅定,行親耕禮;還至泰山,再修封禪,祀明堂,禮畢,乃召語群臣道:『朕即位以來,所爲狂悖,徒使天下愁苦,追悔無及。從今以後,事有傷害百姓,悉當罷廢,不得再行!』

大鴻臚田千秋進言道:『方士競言神仙,迄今無功;可見是虛糜廩祿,應該罷遣。』

武帝點首道:『大鴻臚說得甚是,朕當照行。』

遂命方士一律回去,不必空候神人,方士皆索然去訖。武帝亦即還都;隨拜田千秋爲丞相,封富民侯。

搜粟都尉桑弘羊,上言輪台東偏,有水田五千餘頃,可遣卒屯田,設置都尉;再募健民墾荒,分築亭障,藉資戰守,免致西域生心。武帝卻不願相從,又下詔悔過,略云:

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今又遣卒田輪台;輪台在車師千餘里,前擊車師,雖降其王,以遼遠乏食,道死者尚數千人,況益西乎!乃者貳師敗沒,軍士死亡,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障,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朕不忍聞!當令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養馬者,得免徭役。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自經此一詔,武帝始不復用兵;就是從前種種嗜好,也一概戒絕。後人稱爲輪台悔詔,便是爲此。可惜遲了!

未幾,進桑弘羊爲御史大夫,另任趙過爲搜粟都尉。過作代田法,令民逐歲易種,每耨草,必用土培根,根深能耐風旱,用力少,得谷多,民皆稱便。越年爲征和五年,武帝志在革新,復下詔改元,不用甚麼祥瑞字樣,但稱爲復元元年正月初吉,駕幸甘泉祀郊泰畤。及返入長安,丞相田千秋因武帝連年誅罰,中外恟恟,特與御史以下諸官僚,借著上壽爲名,勸武帝施德省刑,和神養志,有玩聽音樂娛養天年等語。武帝又復下詔道:

朕之不德,致召非彝。自左丞相與貳師,陰謀逆亂,巫盅之禍,流及士大夫,朕日止一食者累月,何樂之足聽?且至今余巫未息,禍猶不止,陰賊侵身,遠近爲盅,朕甚愧之,其何壽之有?敬謝丞相二千石,其各就館。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幸毋復言!

武帝此詔,雖似不從所請,卻也知千秋詞中有意,特加依畀。千秋本無才名,又無功績,由一言感悟主心,便得封侯拜相,不特漢廷視爲異數,就是外國亦當作奇聞。匈奴狐鹿姑單于,復遣使要求和親,武帝亦遣使答報。狐鹿姑單于問漢使道:『聞漢新拜田千秋爲丞相,此人素無重望,如何大用?』

漢使答道:『田丞相上書言事,語皆稱旨,因此超遷。』

狐鹿姑笑道:『照汝說來,漢相不必定用賢人,只須一妄男子上書,便好拜相了。』

漢使無言可答,回報武帝;武帝責他應對失辭,意欲拘令下獄,還是千秋代爲緩頰,方得邀免。千秋敦厚有智,善覘時變,比諸前時諸相,較爲稱職,但也是適逢機會,有此光榮。雖有智慧,不如乘時。

到了夏盛時候,武帝至甘泉宮避暑,晝臥未起,忽聽得一聲異響,才從夢中驚寤,披衣出視,見有二人打架,一是侍中駙馬都尉金日磾,一是侍中僕射馬何羅。武帝正擬喝止,那日磾早朗聲急呼道:『馬何羅反!』

一面說,一面將馬何羅抱住,用盡生平氣力,得將馬何羅扳倒,投擲殿下。當由殿前宿衛,縛住馬何羅,經武帝面加訊鞫,果然謀反屬實,遂令左右送交廷尉,依法治罪。馬何羅系重合侯馬通長兄,通嘗拒擊太子,績功封侯,馬何羅亦得入爲侍中僕射。至江充族誅,太子冤白,何羅兄弟,恐致禍及,遂起逆謀。

何羅出入宮禁,屢思行刺,只因金日磾時常隨著,未便下手。適日磾患有小恙,因臥直廬,即直宿處。何羅自幸得機,遂與弟馬通及季弟安成,私下謀逆,自己入刺武帝,囑兩弟矯詔發兵,作爲外應。本擬夤夜起事,因殿內宿衛嚴密,挨至清晨,方得懷著利刃,從外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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