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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良相遭囚嘔血致斃 幸臣失勢與婦並戕

前漢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5:00

卻說諫大夫鮑宣,表字子都,系是渤海人氏。好學明經,家本清苦。少年嘗受業桓氏,師弟相親,情同父子。師家有女桓少君,配宣爲妻。結婚時裝束甚華,宣反愀然不悅,面語少君道:『少君家富,華衣美飾;我實貧賤,不敢當禮!』

少君答道:『家大人平日重君,無非爲君修德守約,故使妾來侍巾櫛。妾既奉承君子,敢不唯命是從!』

少君乃卸去盛裝,送還母家,改著布衣短裙,與宣共挽鹿車,同歸故里。宣家只有老母,由少君拜謁如儀,當即提瓮出汲,修行婦道,鄉黨共稱爲賢婦。特敘桓少君事,好作女箴。

既而宣得舉孝廉,入爲郎官,大司馬王商,聞宣高行,薦爲議郎,大司空何武,復薦宣爲諫大夫。宣不屑苟諛,所以上書切諫。哀帝置諸不理,宣亦無可如何。忽由息夫躬上言,近年災異迭見,恐有非常變禍,應遣大將軍巡邊,斬一郡守,立威應變。毫無道理。哀帝即召問丞相王嘉,嘉當然奏阻,哀帝只信息夫躬,不從嘉言。

建平四年冬季,定議改元,遂於次年元日,改稱元壽元年,下詔進傅晏爲大司馬衛將軍,丁明爲大司馬驃騎將軍。兩大將軍同日簡選,意欲遣一人出巡,依著息夫躬所言,那知是日下午,日食幾盡,哀帝不得不詔求直言。

丞相王嘉,又將董賢劾奏一本,哀帝心中不懌。丹陽人杜鄴,以方正應舉,應詔對策,謂日食失明,是陽爲陰掩的災象。今諸外家並侍帷幄,手握重權,復並置大司馬,冊拜時即逢日食,天象告儆,不可不防!哀帝待遇丁傅,不過爲外家起見,特示尊崇,若論到真心寵愛,不及董賢,所以董賢被劾,全然不睬。至若丁傅兩家,遇人譏議,倒還有些起疑。接連是皇太太后傅氏,生起病來,不到旬日,嗚呼哀哉!老姬的洪福也享盡了。

先是關東人民,無故驚走,或持稻稈,或執麻稈,輾轉付與,說是行西王母籌。有幾個披髮跣足,拆關逾牆,有幾個乘車跨馬,急足疾馳,甚至越過郡國二十六處,直抵京師。官吏禁不勝禁,只好由他瞎鬧,愚民又多聚會歌舞,祀西王母。當時都下人士,借端諛頌,比太皇太后王氏爲西王母,謂當壽考無疆。誰知卻應在皇太太后傅氏身上,命盡歸西。

傅氏既歿,哀帝又不禁記憶孔光,特派公車徵召。俟光入朝,即問他日食原因,光奏對大意,也說是陰盛陽衰。哀帝方才相信,賜光束帛,拜爲光祿大夫。董賢也乘時進言,將日食變象,歸咎傅氏。巧爲卸過。

於是哀帝下詔,收回傅晏印綬,罷官歸第。丞相王嘉、御史賈延,又上言息夫躬孫寵罪惡,躬寵已失奧援,無人代爲保救,便即奉詔免官,限令即日就國。躬只好帶同老母妻子,倉皇就道,既至宜陵,尚無第宅,不得已寄居邱亭。就地匪徒,見他行裝累累,暗暗垂涎,夜間常去探伺,嚇得躬膽戰心驚。

適有河內掾吏賈惠過境,與躬同鄉,入亭問候。見躬形色慌張,詢知情由,便教他折取東南桑枝,上畫北斗七星。每夜披髮北向。執枝誦咒,可以弭盜,又將咒語相告。躬信以爲真,謝別賈惠,即依惠言辦理,夜夜咒詛,好似瘋人一般。偏有人上書告發,指爲詛咒朝廷。當由哀帝派吏捕躬,系入洛陽詔獄。問官提躬審訊,但見躬仰天大呼,響聲未絕,立即倒地。吏役忙去驗視,耳鼻口中,統皆出血,咽喉已經中斷,不能再活了。問官見躬扼喉自盡,越道他咒詛屬實,不敢剖辯,因此再訊躬母,躬母名聖,白髮皤皤,被問官威嚇起來,身子抖個不住。問官愈覺動疑,迫令招供,只說是母子同謀,罪坐大逆不道,判處死刑。躬妻子充戍合浦。

至哀帝崩後,孫寵及右師譚,也爲有司所劾,追發東平冤獄,奪爵充戍,並死合浦郡中。這叫做天道好還,無惡不報哩!當頭棒喝。

諫大夫鮑宣,又請起用何武師丹彭宣傅喜,並遣董賢就國。哀帝遣宣爲司隸校尉,徵召何武彭宣。獨對著這位親親昵昵的董聖卿,賢字聖卿。非但不肯遣去,還要加封食邑二千戶,偽托皇太太后遺命,頒發出來。丞相王嘉,封還詔書,力斥董賢諂佞,不宜親近,結末有陛下繼嗣未立,應思自求多福,奈何輕身肆志,不念高祖勤苦等語。這數句針砭入骨,大忤哀帝意旨。

哀帝乃欲求嘉過失,記起中山案內,梁相鞫譚宗伯鳳三人,一體坐免。獨嘉復爲保薦,跡近欺君。遂召嘉至尚書處責問,嘉只得免冠謝罪。不意光祿大夫孔光,覬覦相位,想把王嘉捽去。竟邀同左將軍公孫祿,右將軍王安,光祿勛馬宮等,聯名劾嘉,斥爲罔上不道,請與廷尉雜治。

獨光祿大夫龔勝,以爲嘉備位宰相,諸事並廢,應該坐咎,若但爲保薦梁相諸人,就坐他罔上不道的罪名,不足以示天下。哀帝竟從孔光等奏議,召嘉詣廷尉詔獄。當時相府掾屬,勸嘉不如自裁,代爲和藥,進奉嘉前。嘉不肯吞服,有主簿泣語道:『將相不應對獄官陳冤,舊例如此,望君侯即自引決!』

嘉搖首不答。內使危坐門首,促嘉赴獄。主簿又向嘉進藥,嘉取杯擲地道:『丞相得備位三公,奉職負國,當服刑都市,垂爲眾戒!奈何作兒女子態,服藥尋死呢?』

說著,即出拜受詔,乘坐小車,徑詣廷尉,繳出丞相新甫侯印綬,束手就縛。內使將印綬持報哀帝,哀帝總道王嘉聞命,定即自盡,及聞他徑詣詔獄,越加氣憤。立命將軍以下至二千石,會同窮究。嘉不堪侵辱,仰天嘆道:『我幸得備位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了!』

大眾問及賢不肖主名,嘉答說道:『孔光何武是賢人,董賢父子是不肖!我不能進孔光何武,退董賢父子,罪原該死,死亦無恨哩!』

將軍以下,聽嘉如此說法,倒也不能定讞。嘉系獄至二十餘日,嘔血數升,竟致絕命。看官試想王嘉致死,一半是孔光逼成,嘉卻反稱光賢,真正可怪。究竟光是何等樣人?看到後文,才知他是個無恥小人了!一語斷煞。

哀帝聞得王嘉遺言,遂拜孔光爲丞相,起何武爲前將軍,彭宣爲御史大夫。宣字子武,淮陽人氏,經明行修,由前丞相張禹薦爲博士,累任郡守,入爲大司農光祿勛右將軍。哀帝本調他爲左將軍,嗣欲位置丁傅子弟,乃將宣策免,賜爵關內侯,遣令歸里。至是復蒙召入,哀帝轉罷去御史大夫賈延,使宣繼任。

會丞相孔光出視園陵,從吏向馳道中亂跑,有違法度,適爲司隸鮑宣所見,喝令左右從事,拘住相府從吏,並把車馬充公。光不甘受辱,雖未嘗上書劾宣,但與同僚談及,怨宣不情。當有人趨奉丞相,報知哀帝。哀帝正信任孔光,飭令御史中丞查辦。御史使人捕宣從事,卻受了一杯閉門羹。當下奏聞哀帝,劾宣閉門拒命,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哀帝也不問曲直,立命系宣下獄。博士弟子王咸等,都稱宣奉法從公,有何大罪?當即就太學中豎起長幡,號召大眾道:『如欲救鮑司隸,請集此幡下!』

諸生聽了此語,爭先趨集,霎時間多至千餘人。乘著孔光入朝,攔住車前,要他救免鮑宣。光見人多勢眾,不便駁斥,只好佯從眾意,託言入朝奏請,定使鮑司隸無恙,眾乃避開兩旁,使光進去。光既入朝堂,怎肯爲宣解免?奸猾可知。諸生復守闕上書,爲宣訟冤。哀帝只許貸宣死罪,罰受髡鉗,放至上黨。宣見上黨地宜農牧,又少盜賊,就將家屬徙至上黨,一同居住。那孔光既得報復私怨,自然快意,從此感激皇恩,但能博得哀帝歡心,無不如命。

哀帝復欲榮寵董賢,使居大位,巧值大司馬丁明,憐惜王嘉,爲帝所聞,因即將明免官,擬令董賢代任。賢故意推辭,哀帝乃進光祿大夫薛賞爲大司馬,賞受職才越數日,忽然暴亡,情跡可疑!於是決計令賢爲大司馬。策文有云: 朕承天序,唯稽古,建爾於公,以爲漢輔。往悉爾心,統辟王也。元戎,折衝綏遠,匡正庶事,允執其中。天下之眾,受制於朕,以將爲命,以兵爲威,可不慎與!

是時董賢年只二十有二,竟得超列三公,掌握兵權,真是漢朝開國以來,得未曾有。想是能擺龍陽君陣,故得超授。賢父恭遷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賢弟寬信代爲駙馬都尉,此次董氏親屬,並得聯翩入都,受職邀榮。從前丁傅二外家,雖然貴顯,尚沒有董氏的迅速,這真可謂隆恩優渥了!從前孔光爲御史大夫,賢父恭嘗爲光屬吏,及賢爲大司馬,與光並列三公。

哀帝卻故意使賢訪光,看光如何待賢?光卻整肅衣冠,出門恭迎。見賢車已到門前,引身倒退。俟賢既至中門,復避入門側,直待賢下車後,方延入廳中,低頭便拜。拜畢起身,請賢上坐,自在下座陪著,好似卑職迎見長官,不敢亂禮。卑鄙至此,令人齒冷。及賢起座告辭,又恭恭敬敬的送出門外,請賢登車去訖,然後回入府中。賢很是高興,還報哀帝。哀帝大喜,拜光兩兄子爲諫大夫常侍,光子放已經就職侍郎,故不另授。在光還道是喜出望外,那知人格已喪,這區區浮雲富貴,有甚麼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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