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薛延陀騎兵三萬,由大度設帶領,作為前驅,進逼長城,正在登高南望,辱罵思摩。不意塵氛滾滾,槍戟森森,那朔州道行軍總管李世勣,帶着唐軍,遮道前來。大度設不覺驚惶,竟向赤柯濼北走。世勣選麾下驍悍萬人,及突厥精騎六千,出長城,逾白道川,追躡寇後。大度設奔走累日,至諾真水,為唐軍追及,乃勒眾還戰,列陣亘十里。世勣令突厥騎兵,先行出戰,為大度設所敗,相率退還。大度設乘勝來追,適遇唐軍掩至,恐不能力敵,但令部眾彎弓注射,萬矢俱發。唐軍中馬多受傷,陸續倒斃。世勣命士卒下馬,各執長槊,向前直進,任他箭如飛蝗,竟冒險沖入敵陣,敵眾專力射箭,不防唐軍殺入,手中剩了空拳,如何招架得住?沒奈何倒退下去。向來薛延陀教兵步戰,五人為伍,一人執馬,四人前戰,戰勝乃授馬追奔。唐副總管薛萬徹,率數千騎入敵陣中,專奪敵馬,敵眾見馬俱失去,越加駭懼,頓時潰散。唐軍趁勢奮擊,斬首二千餘級,捕虜五萬餘人。大度設拼命逃脫,萬徹力追不及,才命回軍。
世勣既得勝仗,乃率眾軍還至定襄,馳書告捷。太宗擬飭世勣等,進搗薛延陀巢穴,忽聞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被薛延陀拘去,轉不免遲疑起來。又作一波。原來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均在涼州;何力請旨省親,且乘便招撫部落,誰料到了涼州,知母與弟俱往降薛延陀;就是契苾諸部落,亦多欲向薛延陀投誠。何力大驚道:『主上厚恩,奈何遽負?』
契苾諸部眾道:『夫人都督,統已往降,我等不去,尚將何往?』
何力道:『沙門盡孝,我盡忠,斷不降薛延陀。』
契苾部眾,竟將何力執住,解至真珠可汗帳前。何力箕踞坐地,真珠脅何力降,何力起身東向,拔刀大呼道:『何力是大唐烈士,怎肯屈辱虜廷?天地日月,願鑒愚誠!』
說至此;竟把刀向左耳一橫,割下鮮血淋漓的一隻耳朵,向真珠擲去,且瞋目視真珠道:『請視此耳,我決不降。』蕃將中有是忠誠,想見太宗待遇之優。
真珠欲殺何力,獨真珠妻,憐他孤忠,從旁諫阻,乃把何力羈禁帳中。這消息傳入唐廷,太宗語侍臣道:『何力必不負朕。』
侍臣道:『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往薛延陀,如魚趨水,哪裡還肯顧念隆恩?』
太宗道:『何力心如鐵石,你等不信何力,朕卻可獨保呢。』
正說着,薛延陀遣使到來,當由太宗召見,來使乃是真珠可汗的叔父;名叫沙缽羅泥熟。太宗先詰責薛延陀叛狀,繼復問及何力情形,沙缽羅約略認罪,並極稱何力忠誠,說得太宗也為悽惻,顧語侍臣道:『何力果屬何如?』
侍臣等才服太宗先見,一同俯首。沙缽羅復呈上貢單,內列貂皮三千張,馬三萬匹,瑪瑙鏡一架;願此後罷戰修和,並乞許婚。太宗道:『汝主果悔罪投誠,朕亦何惜一女?但須先送歸何力,方准和親。』
沙缽羅請使同往,太宗乃命兵部侍郎崔敦禮,偕沙缽羅同往,迎歸何力,許真珠得尚公主。真珠喜如所願,放歸何力,且與崔敦禮訂定婚期。敦禮與何力同歸,陛見太宗,太宗見他左耳已亡,瘡痕未愈,不禁為之泣下。何力恰慨然道:『臣受陛下厚恩,殺身亦所不惜,何惜一左耳呢?』
太宗乃厚賜金帛,並升授右驍衛大將軍。
既而真珠可汗,令侄突利設來唐納幣,獻馬五萬匹,牛及橐駝萬頭,羊十萬口。太宗賜宴殿中,殷勤款待,且許把新興公主太宗第十五女嫁薛延陀。何力獨密奏太宗,勸阻婚約。太宗道:『天子無戲言,朕已允許,如何反汗?』
何力道:『臣聞禮重親迎,最好是令夷男即真珠可汗名,見十五回。自迎公主,或至京師,或至靈武,臣料夷男必不敢來。夷男不至,何妨絕婚?況夷男性情暴戾,必因婚議不成,激成鬱憤,上怒下疑,不出二三年,夷男必憂死,他日二子爭立,內亂外離,不戰自滅了。』何力料事頗明。
太宗點頭稱善,即遣歸突利設,囑他轉告真珠,來迎公主,並言當親送公主至靈州,與真珠面會。真珠得報大喜,願詣靈州,臣下交相諫阻,真珠不從,更搜括馬羊,充作聘禮。薛延陀本無庫廄,所需雜畜,應向各部調索,急切里無從辦齊,且往返萬里,道涉沙磧,畜口不得水草,耗死過半,因是失期不至。太宗本有意悔婚,遂責真珠愆期,與他絕婚,靈州也不復臨幸了。小子有詩嘆道:
帝女胡甘作虜妻,漢為無策語堪稽。
唐宗失信雖貽議,到底迷途不再迷。
畢竟真珠曾否抗命,待至下回續詳。
塞外各國,侈然自大,皆由中國失道,無威無德,乃敢竊據一隅,負嵎稱強耳。若果有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與彼角逐,未有不因而披靡者,試觀高昌之滅;與薛延陀之敗,並未經過數十百戰,一遇唐師,非降即奔。智盛兄弟,被俘入唐,何其弱也?薛延陀真珠可汗,雄長鐵勒諸部,亦一蹶不振,入貢請罪;可見馭夷非難,在外攘之得其道耳。
獨唐太宗與吐蕃和親;乃至薛延陀既許而復悔,出爾反爾,未免失信。夫和親原為下策,但既以宗女嫁吐蕃,何妨以宗女嫁薛延陀?否則一律拒絕,自存國體可也。太宗不察,失策於前,食言於後,且待遇夷狄,隱分厚薄,繩以一視同仁之義,太宗其更有愧乎?敘吐蕃事於薛延陀之前,雖系按年列敘,實足為太宗存一比例,表明其馭外之不公,作者固具有苦心,明眼人方能見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