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仁貴笑道:『兵不在多,但看使用合宜,雖少何害?』
隨即毅然前往,直抵扶餘城下。守兵出城接仗,怎禁得仁貴一支大戟,前挑後撥,紛紛落馬。仁貴部下,又都是百戰雄兵,無人可敵,眼見得守兵敗衄,棄城而逃,一座好城池,又被仁貴據住了。極寫薛仁貴。扶餘附近四十餘城,均憚仁貴威名,望風請降。
李勣聞扶餘城得下,很是喜慰,即遣侍御史賈言忠,還報高宗。高宗問及軍事,言忠答道:『高麗必平。』
高宗道:『卿從何處看來?』
言忠道:『昔隋煬帝東征,因人心離怨,所以不克,及先帝東征,因高麗無釁可乘,所以不克。俗語有云:「軍無媒,中道回。」今男生兄弟,自相鬥鬩,男生傾心內附,為我嚮導,彼國虛實,我已盡知,將帥成謀,士卒效力,哪有不克之理?且聞高麗秘記,曾有讖語,謂不及九百年,當有八十大將,傾滅高麗。高氏自漢立國,至今已九百年,李勣年已八十,正應彼讖,更兼高麗連年饑饉,妖異迭興,人心驚惶得很,還有甚麼不亡哩?』
高宗又問遼東諸將,何人最賢?言忠道:『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雖不善斗,持軍卻也嚴整。高侃勤儉自處,忠果有謀。契苾何力沈毅能斷,性少忌刻,卻不失為統御才。這數人統是當代良將,若講到夙夜小心,忘身憂國,總要推大總管李勣哩。』言忠評論諸將,尤屬有識,惟推重李勣,說他忘身憂國,未免阿私所好
高宗怡然道:『卿可謂觀人有識了。』
當下仍遣令東行,慰問將士。及言忠至軍,李勣已親至扶餘城,援應薛仁貴,殺退男建部眾。進拔大行城,復會合諸軍,攻破鴨綠水堅壘,直搗平壤城了。
言忠奉詔慰諭,士氣益奮,契苾何力引軍先至平壤城下,勣軍繼進,圍攻至月余,高麗王高藏,勢窮力蹙,乃遣泉男產率首領九十八人,持着白幡,出降軍前。惟男建尚閉門拒守,且屢遣兵夜襲唐營,均被唐軍擊退,男建嘗以軍事委僧信誠,信誠輸款唐營,願為內應。越五日,開城納唐軍。勣即縱兵登城鼓譟而入。男建方欲自刎,正值唐軍齊進,七手八腳,將他捆住。又把百濟故主扶餘豐,也一併拿下,餘眾悉降。當由勣傳檄高麗全境,令他歸順,所有高麗五大部,凡百七十六城,余已由唐軍攻克外,沒一處敢行抗命。高麗遂平。
勣乃振旅還朝,途次接到詔敕,將高藏等先獻昭陵,次獻太廟,待一一遵行後,然後奏請受俘。高宗親御含光殿,傳見高藏以下諸人,高藏等匍匐殿階,由高宗而頒詔敕,赦高藏泉男生等罪,各授官爵。惟泉男建扶餘豐兩人,罪大難宥,一流黔州,一流嶺南。分高麗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縣,特就平壤設安東都護府,統轄高麗,即令薛仁貴檢校安東都護。總兵二萬人鎮撫。惟扶餘豐子扶餘隆,早已出降,有詔令為熊津都尉,招輯餘眾,且替他頒敕新羅,勸釋前嫌,互修新好。新羅王金法敏,不敢不從,遂與隆同盟熊津城。劉仁軌代作盟詞,俾敦睦誼,然後帶着守兵,航海西還。高宗親祀南郊,告平高麗,進封李勣為太子太師,令他襄祀,充亞獻官。
是年又改元總章,且欲親幸涼州。大理少卿來法敏,上言隴右凋敝,不宜巡幸,乃不果行。總章二年冬季,李勣寢疾,弟弼由晉州刺史任內,奉旨召還,命為司衛卿,使視兄疾。勣見弼少覺心喜,便道:『我俟稍愈,可置酒同宴。』
於是設席奏樂,兄弟會食,子孫侍列,歡飲將畢,勣語弼道:『我見房杜二人,平生勤苦,撐立門戶,後因諸子不肖,盪覆無餘。房遺愛事見前,杜子名荷,曾尚太宗第十六女城陽公主,因坐承乾事,被誅,兄構亦貶死嶺表。我有子孫數人,今悉托汝,汝應為我慎察,如有言行乖異,妄交非類,請先行撾殺,然後上聞,勿令他人笑我似房杜一般。我死後殮用常衣,外加朝服,倘死後有知,可著此服往朝先帝,慎勿過侈。眾妾願留居養子,不妨聽他,否則任令他去。如不從我言,我雖死恐將戮屍哩。』慮患雖深,奈天不從汝何?
言已不禁淚下,弼唯唯受教。嗣是病日加劇,高宗及皇太子賜藥,每至即服。家人慾呼醫審視,勣慨然道:『我本山東農夫,從龍佐命,位至三公,年逾八十,還有甚麼不知足哩?生死由天,非關醫藥,不過上承恩貺,不敢不服,外此原不必就醫了。』未幾遂死。
勣素友愛,嘗遇姊病,親為煮粥,風回爇須,姊顧語道:『仆妾頗多,何太自苦?』
勣答道:『姐弟年皆垂老,雖欲常為姊煮粥,恐也不得幾次了。』一長必錄。
又嘗自言:『十二三歲時,即作無賴賊,逢人即殺,十四五歲,為難當賊,擇人後殺,十七八歲為佳賊,臨陣乃殺人,二十歲為大將,用兵救人死。』
每出戰必先定謀,戰勝必歸功將士,所得金帛,一律分散,所以人皆死戰。
高宗聞勣死耗,泣語眾臣道:『勣奉上忠,事親孝,歷仕三朝,未嘗有過,可稱作社稷臣。且朕聞他操行廉謹,不治產業,今已身歿,恐無贏資,須厚加賻恤,乃可酬忠。』
遂令有司多貽金帛,追贈勣為太尉,諡曰貞武。子震嗣爵,終桂州刺史。震子敬業敬猶,具見後文,小子有詩詠李勣道:
攀龍附鳳列三台,百戰功成柱石才,
可惜生平差一着,依違阿武禍成胎。
李勣死後,又改元咸亨。西陲又有變亂情形,待至下回續敘。
薛仁貴,將材也,李勣,將將材也,仁貴三箭定天山,遂以成名,實則勇敢二字,足以盡之。及從征高麗,破男生,救高侃,進拔扶餘城,以少勝多,有戰必克,賈言忠所謂勇冠三軍,良非虛語。但亦由李勣之為統帥,知人善任,始則留為巡徼,繼則任其進攻,終則自行應援,不掣肘,不惎能,然後仁貴得以建立巨功,揚名千古,乃知李勣固一將材也。否則如鄭仁泰之為大總管,出征鐵勒,雖有仁貴之迅定天山,而其後卒喪功而還,同遭彈劾,統帥非人,將勇亦不足恃耳。惟勣營私畏禍,導高宗之易後,卒致唐宗幾殲,家族亦誅夷殆盡,臨終之囑,果奚益哉?史以不通學術譏之,有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