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虧得昌宗替她跪求,才得赦免。婉兒傳中,只載婉兒忤旨,控鶴監,秘記中詳敘其事,惟語太穢褻,特節錄之。婉兒因額有傷痕,常戴花鈿,益形嬌媚,嗣是不敢親近昌宗。惟深宮曲宴,仍未嘗一日相離。可笑那腐氣騰騰的王及善,由刺史進任內史,竟劾奏二張侍宴,失人臣禮,當由武氏調文昌左相,名爲優待,實是疏忌。中丞吉頊,嘗嫉視武懿宗,說他退走相州,毫無膽力。
懿宗忍耐不住,與頊相爭,武氏出爲調解,頊尚齗齗不休,惹得武氏動怒起來,勃然道:『頊在朕前,尚輕視我宗,他日還當了得麼?從前太宗皇帝,有馬名獅子驄,性暴難馴,朕尚爲宮女,從旁進言道:「妾能制服此馬,惟須用三物,一鐵鞭,二鐵撾,三匕首。」太宗嘗稱朕膽壯,今日倔強如汝,亦豈欲污朕匕首麼?』婦道尚柔,武氏猶自鳴得意,亦思太宗若明婦道,寧令汝橫行至此?
頊聽了此言,不覺汗下,拜伏求生。武氏方才色霽,叱令退出。諸武遂譖頊弟倚勢冒官,頊竟坐貶爲固安尉。陛辭時得蒙召見,頊頓首道:『臣永辭闕廷,願陳一言。』
武氏問他何語?
頊答道:『合水土爲泥,有無衝突。』
武氏道:『有什麼衝突。』
頊又道:『分半爲佛,半爲天尊,有衝突否?』
武氏道:『這卻難免。』
頊復道:『宗室外戚,各有階級,庶內外咸安,今太子已立,外戚尚封王如舊,他日能勿衝突麼?』
武氏道:『朕亦想念及此,但木已成舟,只好慢慢留意罷。』
頊乃拜辭道:『但願陛下留意,天下幸甚。』
言已自去。左監門衛長史侯祥,因吉頊撤差,丐求補缺,百計鑽營,尚未見效。武氏又改控鶴監爲奉宸府,更增選美少年供差。右補闕朱敬則上疏奏阻,略云:
陛下內寵,有張易之昌宗足矣。近聞長史侯祥等,明自媒衒,丑慢不恥,求爲奉宸府供奉,無禮無義,溢於朝聽,臣職司諫諍,不敢不奏。
這奏上後,同官都替他捏一把冷汗,偏武氏嘉他直言,竟賜彩緞百端。意欲籠絡敬則,所以加賜。惟宮中追歡取樂,仍然如故。武三思且奏言昌宗系王子晉後身,乃由武氏令著羽衣,吹風笙,騎一木鶴,往來庭中。文武都作詩讚美,恬不知羞。昌宗兄張同休,得入爲司禮少卿,弟昌儀得爲洛陽令,均倚勢作威,勢傾朝右。
鸞台侍郎楊再思,諂事張氏,得入爲內史,越覺獻媚貢諛。當時競譽昌宗,謂六郎面似蓮花,再思獨指爲謬談。昌宗問故,再思道:『語實倒置,六郎豈似蓮花?乃蓮花似六郎呢。』
昌宗也爲解頤。
武氏年近古稀,也恐死期將近,樂得任情縱慾,再博幾年歡娛,所有一切朝政,都委任這同平章事猶仁傑。獨任狄公,是武氏聰明處。仁傑以復唐自任,對著武氏卻婉言諷諫,屢把那切情切理的言語,徐徐引導,所以武氏也被感悟,目爲忠誠。武氏嘗謂仁傑道:『朕欲得一佳士,秉樞機,究竟何人可用。』
仁傑對道:『文學如蘇味道李嶠等,皆一時選。但佐治有餘,致治不足,必欲取卓犖奇材,莫若荊州長史張柬之。』
武氏乃擢柬之爲洛州司馬。越數日,又問仁傑,仁傑道:『前薦張柬之,尚未擢用。』
武氏道:『已遷任洛州了。』
仁傑道:『柬之有宰相才,不止一司馬呢。』
乃復擢爲秋官侍郎。仁傑又嘗薦夏官侍郎姚元崇,監察御史桓彥范,泰州刺史敬暉等數十人,後來皆爲名臣。
或語仁傑道:『天下桃李,盡在公門。』
仁傑道:『薦賢爲國,並非爲私呢。』
仁傑長子名光嗣,聖歷初爲司府丞,武氏令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仁傑竟以光嗣薦,乃晉拜地官員外郎,材足稱職。武氏嘗語仁傑道:『晉祁奚內舉得人,卿亦不愧祁奚了。』
惟仁傑有盧氏堂姨,居橋南別墅,一子已長,未嘗入都城。仁傑常有饋遺,每值休沐,必親往問候,適見表弟挾著弓矢,攜了雉兔,來歸進膳,見仁傑在座,一揖即退,意甚輕簡。
仁傑因白姨母道:『仁傑現已入相,表弟所願何官,當爲盡力。』
姨笑道:『宰相原是富貴,但我止生一子,不願他服事女主呢。』
高操出仁傑上,故特爲表明。
仁傑赧顏而退。久視元年九月,狄仁傑卒,年七十一。大書特書。
武氏聞訃,不禁泣下道:『朝堂自此無人,天奪我國老,未免太速呢。』乃追贈文昌右相,諡曰文惠。
中宗復位,晉賺司空,睿宗朝又加封梁國公。小子有詩詠狄梁公道:
唐室垂亡賴轉旋,滿朝誰似狄公賢?
休言事女污臣節,名士原來貴達權。
仁傑歿後,應另有一番黜陟,待小子下回敘明。
武氏之威,只能行於朝廷,不能行於蠻夷,故契丹方平,突厥又熾,武氏欲和親以羈縻之,而默啜謂我女須嫁李氏,安用武氏兒,反若名正言順,無可指駁。夷狄且有君,不如諸夏之亡,吾爲唐室愧矣。當日者嬖倖擅權,盈廷蕪穢,無一非武氏家奴,惟婁狄二公,以功名終,頗有重名,然婁師德只務圓融,不知大體,所差強人意者,惟狄仁傑一人。綱目於仁傑之歿,不系周字,明其始終爲唐,未可以周臣視之。碩果僅遺,所關者大,本編於仁傑亦無貶詞,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