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璟繼崇當國,志操不同。崇善應變,璟善守法,但整綱飭紀,量能授官,寬賦斂,省刑罰,中外承平,百姓富庶,卻是兩相同轍,所以姚、宋並稱,佐成開元初政,得與貞觀同風。璟又欲復貞觀舊治,請仍用舊官名稱,此等語,看是閒筆,實關重要,閱者勿輕滑過,才知官名沿革,一覽瞭然。並令史官隨宰相入侍。群臣均對仗奏陳,玄宗當然准奏,堂廉壅蔽,因得盡除。
太常卿姜皎,與玄宗系是故交,太平受殛,皎與有功。自是寵遇特厚,嘗出入宮禁,得與后妃連榻宴飲。璟勸玄宗保全功臣,毋過寵狎,玄宗乃下制道:『西漢諸將,以權貴不全,南陽故人,以優閒自保,皎宜放歸田園,勛封如故。』
玄宗又嘗命璟與蘇頲,更定皇子名稱,與公主封號,應酌求優美,或擇佳邑,定差等。璟上言:『七子均養,詩人所稱,今若同等別封,或母寵子愛,恐傷鳲鳩之義,臣不敢奉命!』玄宗益嘆重璟賢。
皇后父王仁皎病歿,子守一爲駙馬都尉,曾尚睿宗女薛國公主,因請仿玄宗外祖竇孝謀故事,築墳高五丈一尺。璟又上書固爭,謂:『官居一品,墳只高一丈九尺,陪陵功臣,高亦不過三丈許。從前竇太尉墳,已屬非制。韋庶人追崇父墓,擅作酆陵,終至速禍,怎可再蹈前轍?臣意欲守朝廷成制,成中宮美德,所以不憚煩言,倘中宮情不可奪,請准一品陪陵,最高不逾四丈,方爲合宜。』
玄宗乃批答道:『朕每欲正身率下,況在妻子,怎敢有私?卿能固守典禮,垂法將來,誠所深幸哩。』
這批詞頒發出去,又遣使齎賞彩絹四百匹。璟輔政時,所諫不止此數,特述三事暗爲下文伏線。璟居相位四年,與姚崇爲相,年數適符。
開元八年,璟嚴禁惡錢,先出太府錢二萬緡,通用民間,又飭府縣各出糶粟十萬石,收斂惡錢,送少府銷毀改鑄,惡錢漸少。惟江淮間尚未銷除,璟使監察御史蕭隱之清查,限期盡毀。隱之嚴急煩擾,怨咨盈路。璟又嫉惡過嚴,且已經負罪的官吏,或妄訴不已,概付御史台嚴治,以此招怨益多。會天時過旱,優人戲作旱魃狀,入舞上前。玄宗性好看戲,曾置左右教坊,演習戲曲,又選樂工宮女數百人,躬自教演,稱爲皇帝黎園弟子。至此優人入戲,故作問答。一優問偽魃道:『汝何爲出現?』
偽魃答稱奉相公處分。
一優復故意問道:『相公要汝何用?』
偽魃道:『相公嚴刑峻法,獄中負冤至三百餘人,所以我不得不出來了。』
玄宗聽這數語,不免疑璟,遂罷璟及蘇頲,並貶蕭隱之官,罷弛錢禁,改用源乾曜、張嘉貞同平章事。嘉貞曾任監察御史,出爲朔方節度,儀容秀偉,詞旨安詳,玄宗因召爲副相。惟嘉貞吏事有餘,相度不足,嘗引進苗延嗣、呂太一、員嘉靜、崔訓四人,作爲心腹,四人不免招權攬勢,時人有謠言云:『令公四俊,苗呂崔員。』
乾曜性雖謹重,但通變不及姚崇,抗直不及宋璟,所以開元中年,一切政治,已逐漸廢弛下去。
未幾崇即病逝,年七十二。崇生平不信佛老,遺命諸子,不准沿襲俗例延請僧道追薦冥福。臨終時,並語諸子道:『我爲相數年,所言所行,頗有可述,死後墓銘,非文家不辦。當今文章宗匠,首推張說,他與我素來不睦,若往求著述,必然推卻,我傳下一計,可在我靈座前,陳設珍玩等物,俟說來弔奠,若見此珍玩,不顧而去,是他記念前仇,很是可憂,汝等可速歸鄉里!倘他逐件玩弄,有愛慕意,汝等可傳我遺命,悉數奉送。即求他作一碑銘,以速爲妙!待他碑文做就,隨即勒石,並須進呈御覽。我料說性貪珍物,足令智昏,若非照此辦法,他必追悔。汝等切記勿違!果能如我所料,碑文中已具讚揚,後欲尋仇報復,不免自相矛盾,無從置詞了。』
言已,瞑目而逝。
崇子彝、異等,治喪遍訃,設幕受吊。說正累任邊防,入朝奏事,聞姚崇已歿,乘便往吊。彝、異等依著父言,早將珍玩擺列。說入吊後,見著珍玩,頓觸所好,不禁上前摩挲。彝即語說道:『先父曾有遺言,謂同僚中肯作碑文,當即將遺珍慨贈,公系當代文家,倘不吝珠玉,不肖等應銜結圖報,微物更不足道呢。』
說欣然允諾,彝等再拜稱謝,且請從速。說應聲而去,即日屬稿,做就一篇歌功頌德的碑文。甫經草就,姚家已將珍玩送到。說即將碑文交付來人,彝等連夜雇著石工,鐫刻碑上,一面將稿底呈入大廷。玄宗看了,也極口稱賞,且謂:『似此賢相,不可無此文稱揚。』
獨張說事後省悟,暗想自己與崇有嫌,如何反替他褒美?連忙遣人索還原稿,只託言前文草率,應加改竄,不料去使回報,謂已刊刻成碑,且並上呈御覽。說不禁頓足道:『這皆是姚崇遺策,我一個活張說,反被死姚崇所算了。』誰叫你利令智昏·
崇歿諡文獻,追贈太子太保。三子彝、異弈,皆位至卿刺史,這且休表。
且說張說入覲後,升任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越年,出任朔方節度大使,親督各州兵馬。原來說曾任并州長史,撫慰突厥降部,立有功勞,所以文臣轉遷武職,出爲節度。先是突厥默啜可汗,被拔曳固散卒殺死,獻首唐軍,拔曳固及回紇同羅霤仆骨五部,均款塞輸誠。惟默啜兄子闕特勒,立兄默棘連爲毗伽可汗,自爲右賢王,專掌兵事,免不得招集流亡,誘降部落。仆骨都督勺磨,與突厥往來通使,爲朔方大使王晙所聞,恐他連結突厥,爲中國患,因給令會議,把他殺死。拔曳固同羅諸部,俱聞風疑懼。說自并州率二十輕騎,往撫各部落,副使李憲,謂戎狄多詐,貽書勸阻。說復書云:『我肉非黃羊,必不畏食,血非野馬,必不畏刺,士當見危致命,我此去正欲效死,利害原不暇計了。』此語頗有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