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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梅悴杨荣撒娇絮阁 罗钳吉网党恶滥刑  之三

唐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5:03

时已天晓,力士引贵妃入内殿,玄宗已眼巴巴的瞧着,一见贵妃进来,正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下非常快慰。贵妃裣衽下拜,涕泣谢罪,玄宗亦自认错误,扶掖入宫。午后即召梨园弟子,共入演戏,并传贵妃三姊,一并列座。玄宗呼三姊为姨,仔细端详,均与贵妃相差不多。次姨不施脂粉,自然美艳,更觉出人头地。演戏至晚,才命停止,留三姨入宫赐宴。玄宗上坐,三姨与贵妃,分坐两旁。五人开怀畅饮,酒过数巡,统有些放肆起来。玄宗目不转睛的瞧着次姨,次姨亦秋波含媚,故卖风骚,而且语不加检,言多近谑。玄宗恨不得抱她入怀,一亲芗泽,只因列坐数人,勉强抑制。好容易饮至更深,三姨方拜谢而去。玄宗挈贵妃入寝,是夕恩爱,更倍曩时。越宿下诏,封大姨为韩国夫人,次姨为虢国夫人,又次为秦国夫人。三夫人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朝野。铦锜亦日邀隆遇,时人号为五杨。

五杨宅中,四方赂遗,日夕不绝。官吏有所请求,但得五杨援引,无不如志。五家并峙宣阳里中,甲第洞开,僭拟宫掖。每筑一堂,费辄巨万。虢国尤为豪荡,另辟新居,所造中堂,召工圬墁,约钱二百万缗。圬工尚求厚赏,虢国给绛罗五百匹,尚嫌不足,且嗤以鼻道:“请取蝼螘蜥蜴,散置堂中,一一记数,若失一物,不敢受值。”据此数语,已可见她的豪费了。越觉骄盈,越易败亡。

杨钊善承意旨,入判度支,一岁领十五使,宠眷日隆。且屡奏帑藏充牣,古今罕比。玄宗率群臣往观,果然财帛山积,便赐钊紫衣金鱼。钊复请雪张易之兄弟罪案,有制谓:“易之兄弟,迎庐陵王有功,应复官爵,子孙袭荫。”钊可谓不忘其本。

钊以图谶有金刀二字,乞请改名,乃赐名国忠,并加授御史大夫,权京兆尹,富贵与铦锜相埒。五杨中又添入一杨,当时都中有歌谣道:“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壮门楣。”这正为诸杨写照呢。

且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入朝献捷,看官道这胜仗从何处得来?原来唐廷与吐蕃失和,吐蕃又屡次入寇,回应四十六回。皇甫惟明,调任陇右,屡破吐蕃将莽布支军,先后斩俘数万级,乃献捷京师。惟明入谒数次,密劾李林甫弄权误国,亟应罢黜。哪知玄宗正信任林甫,无论甚么弹劾,全然不信。权阉高力士,尝劝玄宗裁抑林甫,毋畀大权,险些儿遭了重谴,还是力士叩头认罪,方得获免,何况如皇甫惟明,疏而不亲呢?君子不以人废言,如高力士之劾李林甫,亦必叙入,不肯少漏。

时牛仙客已死,刑部尚书李适之,进任左相,兼领兵部尚书,驸马张洎,系张说次子,曾尚玄宗女宁亲公主,入任兵部侍郎。林甫因二人升官,不由己荐,未免加忌。二人自结主知,也不愿巴结林甫,积久成隙,几同仇敌。林甫使人讦发兵部铨曹罪案,收逮六十余人,令法曹吉温罗希奭等,锻炼成狱,悉加重典,当时号为罗钳吉网,无一幸免。但李适之自经此狱,面上很觉削色,越与林甫不和。租庸转运使韦坚,进补刑部尚书,御史中丞杨慎矜,兼代租庸转运使。坚为适之党,慎矜为林甫党,皇甫惟明本系太子故友,当然与坚相往来,林甫就此设谋,暗嘱慎矜上书告变,竟说惟明与坚,谋立太子。玄宗信以为真,即令林甫委吏鞫治。林甫仍遣慎矜等作为问官。

看官试想!此时的韦坚及皇甫惟明,尚能辩明冤枉吗?慎矜诬假作真,妄定谳案,还亏玄宗顾及太子,不欲显布罪状,但贬坚为缙云太守。皇甫惟明为播州太守,亲党连坐,约数十人。太子因坚为妃兄,未免惶惧,表请与妃离婚。玄宗搁过不提,太子妃才得保全。李适之虽未株连,自知相位不固,乐得上书辞职,有制罢适之为太子少保,不令预政。既而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均为兄坚讼冤。李林甫入白玄宗,挑动上怒,竟谪兰芝两人至岭南,再贬坚为江夏别驾,寻且流徙临封。适之亦坐党谪守宜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左骁卫兵曹柳𪟝,诬告赞善大夫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于是权相李林甫,复奉玄宗诏敕,指令京兆法曹吉温,来鞫是狱。危哉太子!一干人犯,齐集法庭,讯将起来。柳𪟝是杜有邻女夫,有邻长女嫁柳𪟝,次女为太子良娣。𪟝性疏狂,喜结交名士,尝与淄川太守裴敦复友善,敦复转荐诸北海太守李邕,邕遂与定交。𪟝因妇翁得官赞善,乃入都探亲,有邻素嫉𪟝狂诞,白眼相待,以致𪟝怀恨在心,无端诬告,吉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索性把翁婿二人,一古脑儿坐罪,杖毙狱中,妻子流远方。有邻枉死,可为择婿不慎者鉴。惟𪟝亦杖死,诬告何益?太子亦出良娣为庶人。

林甫再牵藤摘瓜,复遣罗希奭往按李邕,及裴敦复。李裴怎肯自诬?偏经这助桀为虐的罗希奭,不分皂白,擅加刑讯,又将二人先后杖毙。当遣人密报林甫,已经了结李裴,林甫更凶恶得很,当即奏请分遣御史,赐皇甫惟明韦坚等自尽,且令希奭顺道往宜春,按视李适之。适之料知难免,仰药自杀。连玄宗旧臣王琚,因与李邕向来交往,也平白地牵连进去,由邺郡太守任内,贬为江华司马,活活的被希奭逼死。

林甫又恐王忠嗣入相,复设法陷害,先说他沮挠军计,继且说他密谋兴兵,拥立太子。昏愦糊涂的唐玄宗,竟召忠嗣入都,令三法司审讯。忠嗣部将哥舒翰,随至都中,登殿鸣冤,情愿将自己官爵,赎忠嗣罪。玄宗尚未肯信,欲起入禁中,急得翰连忙磕头,声泪俱下。玄宗也被感悟,乃诏三法司道:“吾儿向处深宫,怎得与外人通谋?这定是蜚语构陷,朕岂肯遽信么?”

三司又奏言:“拥兵入阙,或出谣传,沮挠军心,确有实据,仍请依法论罪。”

玄宗终为所惑,贬忠嗣为汉阳太守。最可怪的是杨慎矜,倚附林甫,害死韦坚等人,得转任户部侍郎,后来渐为林甫所嫉,竟嗾使中丞王𫟹。密奏一本,谓:“慎矜系隋炀后裔,与术士史敬忠交通,妄谈谶纬,谋复祖业。”

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加置慎矜身上,不怕慎矜不死,兄弟同罪,妻子长流。慎矜自诒伊戚,原不足惜,但小人凶终隙末,更堪愤叹。玄宗尚林甫为大忠臣,且将天下的岁贡,尽作赏赐。林甫越加专恣,内引杨国忠,外进安禄山,定要将唐室江山,葬送他二人手中。小子有诗叹道:

不是奸臣不引奸,爪牙遍布庙堂间,

罗钳吉网凶残甚,冤狱谁怜积血斑。

欲知林甫何故引用二人,容待下回申叙。


《后评》

天宝以后,玄宗之昏瞀甚矣,以子妇而册为贵妃,名分何在?以贼臣而拜为首相,刑赏必乖。天下无不妒之妇人,况如淫悍之杨玉环乎?天下更无不奸之国贼,况如阴狡之李林甫乎?絮阁一段,是极写玉环之妒,兴狱一段,是极写林甫之奸。而且玉环进,则五杨俱贵,赌博无行之杨国忠,亦庆弹冠。林甫专,则群小同升,残虐好杀之吉温罗希奭,亦得逞志。女子小人,有一于此,且致乱亡,兼而有之,尚能不乱且亡耶?君子以是知玄宗之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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