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你說朱泚不反,何故要懷光急攻。德宗又相信起來,遂遣中使赴懷光軍,教他不必進見,速引軍收復長安。懷光不覺懊悵道:『我遠來赴難,咫尺不得見天子,可見是賊臣盧杞等,從中排擠了。』
乃遣還中使,引眾趨咸陽。李晟亦至東渭橋,遣人奏聞。德宗也禁他入見,令與懷光同攻長安。懷光到了咸陽,頓兵不進,上表指斥盧杞白志貞趙贊三人。德宗尚寵眷杞等,不忍加斥。懷光一奏不已,至再至三,德宗仍然不從。是謂昏愚。會李晟奏稱懷光逗留咸陽,以除奸為名,乞陛下速行裁奪等語,就是扈駕諸臣,亦歸咎杞等,嘖有煩言,乃貶杞為新州司馬,白志貞為恩州司馬,趙贊為播州司馬,一面慰諭懷光,懷光復申斥宦官翟文秀,恃寵不法,應加誅戮。德宗不得已誅了文秀,因促懷光進兵,偏懷光另易一詞,只說須伺釁後進,仍然堅壁不出。德宗也無可奈何。
適河南都統李勉,報稱汴滑二州,為李希烈所陷,自請懲處。
德宗嘆道:『朕尚失守宗廟,勉且自安,力圖恢復便了。』遂遣使馳慰,待遇如初。
轉瞬間又是冬季,在奉天過了殘年,德宗進陸贄為考功郎中。贄極陳時弊,差不多有數萬言,且請德宗下詔罪己,德宗乃於建中五年元日,改稱興元元年,頒詔大赦道:
致理興化,必在推誠,忘己濟人,不吝改過。朕嗣服丕構,君臨萬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誠莫追於已往,永言思咎。期有復於將來,明徵其義,以示天下。小子懼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長於深宮之中,昧於經國之務,積習易溺,居安思危,不知稼穡之艱難,不恤征戍之勞苦。澤靡下究,情未上通,事既壅隔,人懷疑阻。猶昧省己,遂用興戎。征師四方,轉餉千里。賦居籍馬,遠近騷然。行齎居送,眾庶勞止。或一日屢交鋒刃,或連年不解甲冑,祀奠乏主,室家靡依,死生流離,怨氣凝結。力役不息,田菜多荒,暴令峻於誅求,疲甿古氓字。空於杼軸,轉死溝壑,離去鄉閭,邑里邱墟,人煙斷絕。
天譴於上而朕不悟,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馴至亂階,變興都邑,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累祖宗,下負蒸庶,痛心靦貌,罪實在予。永言愧悼,若墜泉谷。
自今中外所上書奏,不得更言神聖文武之號。
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等,咸已勛舊,各守藩維,朕撫馭乖方,致其疑懼,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災,朕實不君,人則何罪?宜並所管將吏等,一切待之如初。朱滔雖緣朱泚連坐,路遠必不同謀,念其舊勛,務在弘貸,如能效順,亦與維新。朱泚反易天常,盜竊名器,暴犯陵寢,所不忍言,獲罪祖宗,朕不敢赦,其脅從將吏百姓等,在官軍未到京城以前,去逆效順,並散歸本道本軍者,並從赦例。諸軍諸道,應赴奉天,及進收京城將士,並賜名奉天定難功臣。其所加墊陌錢稅、間架竹木、茶漆榷鐵之類,悉宜停罷,以示朕悔過自新,與民更始之意。
這道赦書,頒發出來,人心大悅。王武俊、田悅、李納皆去王號,上表謝罪。惟李希烈自恃兵強,謀即稱帝,遣人向顏真卿問儀。真卿道:『老夫嘗為禮官,只有諸侯朝天子禮,尚是記着,此外非所敢聞呢。』
希烈竟稱大楚皇帝,改元武成,建置百官,用私黨鄭賁孫廣李緩等為相,以汴州為大梁府,分境內為四節度。
希烈遣部將辛景臻語真卿道:『不能屈節,何不自焚?』遂在庭中積薪灌油,作威嚇狀。真卿即令縱火,奮身欲入。景臻慌忙阻住,返報希烈。希烈驚嘆不置,一面遣將楊峰,齎着偽敕,往諭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及壽州刺史張建封。少游已通好希烈,當然受命。獨建封拘住楊峰,腰斬以徇,且奏稱少游附賊狀。
德宗授建封為瀛、壽、廬三州都團練使。希烈欲取壽州,為建封所扼,兵不得過,再南寇蘄黃及鄂州,為曹王皋及鄂州刺史李兼所敗,希烈乃不敢進窺江淮。
德宗貶盧杞,罷關播,令姜公輔、蕭復同平章事。蕭復請德宗屏逐奸邪,抑制閹寺,說得非常悚切。德宗反疑他陵侮,出復為江淮等道宣慰安撫使。究竟不明。又因田悅、王武俊、李納三人,曾上表謝罪,盡復官爵,更遣秘書監崔漢衡,往吐蕃徵兵。吐蕃大相尚結贊,願遣大將論莽羅,率兵二萬入助,但說要主兵大臣署敕,方可前進。漢衡問須何人署名,尚結贊指名李懷光。於是漢衡歸報,德宗乃命陸贄往諭懷光,命他署敕。懷光已蓄異圖,不肯遵署,且說出三大害來。正是
陳害無非生異議,設詞頓已改初心。
究竟懷光所說三害,是何理由,容至下回詳敘。
朱泚之叛,誰使之乎?莫不曰德宗使之。朱滔逆命,泚入朝待罪,不亟遠斥,一誤也。車駕出奔,姜公輔叩馬進諫,德宗不召令同行,二誤也。泚既自總六軍,尚信盧杞奸言,日望迎輿,不亟戒備,三誤也。有此三誤,至於叛兵犯順,圍攻行在,倘非渾瑊等之血戰,及李懷光等之赴援,奉天尚能苦守乎?懷光至而泚圍乃解,正應令之入朝,面加慰勞,厚恩以撫之,推誠以與之,則懷光初無叛謀,何至激成變亂?而乃覆信讒言,致生怨望,是朱泚之亂尚不足,且欲進李懷光以益之,何愚暗至此乎?罪己一詔,史稱為人心大悅,是蓋由唐初遺澤,尚在人心,加以亂極思治,感動較速耳。豈真區區文誥,即能便遐邇悅服乎哉?閱者悉心瀏覽,自知當日之趨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