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却说翰林学士韦处厚,素抱公忠,见敬宗仍不知戒,乃入朝面奏道:“先帝耽恋酒色,致疾损寿,臣当时未曾死谏,只因陛下年已十五,主器有归,今皇上才及周年,臣怎敢怕死不谏呢?”
敬宗颇加奖许,赐他锦彩百匹,银器四具。未几,送穆宗归葬光陵。是时吏部侍郎李程、户部侍郎窦易直,均入为同平章事。两人任职月余,适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因牛元翼病死襄阳,竟将他留寓深州的家族,尽行屠戮。敬宗闻耗,自叹任相非才,使凶贼纵暴至此。韦处厚乃力荐裴度,说他勋高中夏,声播外夷,不应处诸闲地。李程亦劝敬宗礼待裴度,敬宗乃加度同平章事,仍未召还。既而中官李文德,潜谋作乱,事泄伏诛,敬宗尚宠信宦寺,不以为意。一再示儆,仍然不悟,怎得令终?
越年,改元宝历,敬宗亲祀南郊,还御丹凤楼,大赦天下。唐制,遇着赦令,必由卫尉建置金鸡,使囚犯立金鸡下,然后击鼓宣诏,释放诸囚。是日正在击鼓,忽有中官数十人,执梃而出,乱捶一囚,竟将囚犯殴伤,僵毙数刻,方得复苏。
看官道囚犯为谁?原来是鄠令崔发。
先是发为邑令,闻五坊人殴辱百姓,命役捕入曳入庭中,细诘姓氏,乃是中使,发已知惹祸,慰遣使去。次日即由台官接奉御敕,收发下狱,一系数旬,得逢恩赦。发亦随各犯立金鸡下,仰望鸿恩,哪知中人正恐他赦宥,所以出来乱殴,御驾当前,胆敢出此,若使敬宗稍有刚德,应该立惩中人,偏敬宗倒行逆施,只赦各犯,不赦崔发,仍令还系狱中。呆极昏极。
谏议大夫张仲方等,上书规谏,均不见从。
李逢吉从容入白道:“崔发敢曳中使,诚大不敬,但发母年垂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陛下方以孝治天下,还望格外矜全?”
敬宗乃愍然道:“谏官但言发冤,未尝说他不敬,亦不叙及老母,果如卿言,朕奈何不赦哩?”
即命中使释发送归,并慰劳发母。母对中使,杖发四十,中使欢颜辞去。究竟崔发有罪,还是中官有罪,请看官自行辨明。牛僧孺看不过去,又畏罪不敢进言,但累表求出,乃升鄂岳为武昌军,出僧孺为节度使。
浙西观察使李德裕,闻敬宗昵比群小,屡不视朝,特献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二曰正服、三曰罢献、四曰纳诲、五曰辨邪、六曰防微,语皆切直可诵。敬宗虽优诏相待,终不能用,荒淫如故。到了五月五日,往鱼藻宫观竞渡船,因嫌龙舟太少,特命盐铁转运使王播,督造龙舟二十艘,预估价值,约需半年转运费。张仲方等力谏,乃始减半。
裴度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已阅二年,言官屡称度忠,敬宗亦尝遣使慰问。度因敬宗失政,自求入觐,拟面伸忠悃。李逢吉百计阻挠,私党张权舆特造伪谣云:“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绯衣寓裴字,坦腹寓度字,天上有口寓吴字,指吴元济被擒事。又因都城西南,横亘六冈,堪舆家谓应乾象六数,度宅正居第五冈,权舆遂借此诬度,说他“名应图谶,宅占冈原,无故求朝,隐情可见”。十六字很是厉害。敬宗似信非信,又经韦处厚从旁力辩,奸计卒不得行。
会昭义节度使刘悟病终,子从谏匿丧不发,捏造刘悟遗表,求知留后。司马贾直言诃责道:“尔父提十二州地,归献朝廷,功劳不小,只因张汶煽祸,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孺子何敢如此?况父死不哭,如何为人?”
从谏方才丧发,惟遗表已经入都。宰相李程等,均说是不应轻许,独李逢吉与王守澄,谓不如径从所请,竟令从谏为留后,寻且命为节度使。程与逢吉,因是不协。程族人水部郎中仍叔,与袁王绅顺宗子。长史武昭往来,尝同小饮,当酒酣耳热时,昭语带牢骚,仍叔应声道:“我族中相公,也欲畀君显阶,奈为李逢吉所持,不能如愿。”
昭不禁攘臂道:“我前随裴相公麾下,往讨淮西,裴相遣我谕示吴元济,元济用兵胁我,我誓死不挠,及还营后,复随大军平贼,裴相因我有功,累表举荐,始终不得大用,想都是这班狐群狗党,从中阻挠,似我尚不足惜,试想忠勋如裴相公,尚被他排挤出去,国家有此奸蠹,怎得治安?我当为国家扑杀此贼!”借昭口中,自述履历。
言毕,愤愤欲出。仍叔恐他闯祸,连忙挽住,偏禁不住武昭勇力,脱手便去。昭行至途中,遇着金吾兵曹茅汇,复与谈及逢吉事,汇听他语不加检,料知酒醉,急忙挽至别室,婉言劝解。昭亦酒意渐醒,辞归寓中。不意侦密多人,属垣有耳,那昭汇叙谈的一席话儿,已有人通报张权舆,权舆即转告逢吉,逢吉笑道:“两大鱼当入我网中了。”故态复萌。
遂嘱人告发,捕昭汇入狱。
李仲言且传语告汇道:“汝但说李程主使武昭,便可无罪,否则且死。”
汇慨然道:“诬人求免,汇不敢为。”
及对簿时,汇竟将仲言嘱语,和盘说出,于是仲言亦难免罪,狱成定谳。昭杖死,汇流崖州,仍叔流道州,仲言亦流至象州。诬人自坐,何苦乃尔·李逢吉一番巧计,此次却全成画饼。裴度、李程,丝毫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