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牛僧孺進議道:『范陽自安史以來,久非國有,劉總暫獻土地,朝廷費錢八十萬緡,絲毫無獲,今日為志誠所得,與前日載義無異,若就此撫慰,使捍北狄,也是一策,不必計較順逆了。』真是好計。
李宗閔本是牛黨,路隋系好好先生,申錫乃是新進,當然不加異議。文宗乃命志誠為留後,召載義入京,拜為太保。載義自易州至京師,不到數旬,受詔為山南西道節度使,調溫造鎮河陽,進志誠為盧龍節度使。惟宋申錫由文宗特擢,因他沈厚忠謹,不附中官,所以拔充宰輔,時常召入內廷,謀除閹黨。申錫引用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諭以密旨,璠竟轉告鄭注。
看官道鄭注是何等人物?他本是翼城人,形體眇小,兩目短視,嘗挾醫術游江湖間,元和末至襄陽,為節度使李愬療疾,愬署為推官,從愬至徐州,漸參軍政,妄作威福,軍士多半側目。中官王守澄,方為監軍,密將眾情白愬,請即逐注。愬笑道:『注雖不遜,卻是奇才,將軍試為敘談,果無可取,斥逐未遲。』
守澄默然退去,愬即令注往謁守澄,守澄頗有難色,不得已與注相見,座談數語,機辯橫生,守澄驚喜交集,延入中堂,促膝與語,說得守澄非常佩服,相見恨晚。次日即語愬道:『鄭生才具,確如公言。』守澄不足道,李愬未免失人。
及守澄入典樞密,注亦隨行,日夜為守澄計事,益見寵任,所有關通納賄等情,多由注一手經營。守澄更為注營宅西鄰,達官貴人,陸續趨往,門前如市。王璠與注,素通聲氣,聞得這番機密,便去通報鄭注。
看官!你想注為王守澄心腹,怎得不聞風相告呢?守澄忙與計議,當由注想出一法,只說宋申錫謀立漳王,嗾令神策都虞侯豆盧著,先行訐發,然後由守澄密白文宗。漳王湊為文宗弟,向有令望,文宗得守澄言,免不得疑懼交並,立命守澄查訊。文宗既引申錫為心腹,謀除中官,奈何覆信守澄?守澄即召集黨羽,擬遣二百騎屠申錫家。飛龍廄使馬存亮,雖也是個宦豎,倒也有些天良,便挺身出爭道:『宋相罪狀未明,遽加屠戮,豈不要激成眾怒,萬一京中生亂,如何抵制?不如召問他相,再定進止。』
守澄乃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省東門,牛、李等魚貫而入,獨申錫為中使所阻,且與語道:『奉命傳召,無宋公名。』
申錫自知得罪,望着延英門持笏叩頭而退。牛、李諸相,入延英殿,文宗與語申錫陰謀,牛、李等相顧驚愕,良久方同答道:『請確實訊明,方可定罪。』
文宗乃命王守澄往捕漳王內史晏敬則朱訓,及申錫親吏王師文等,鞫問虛實。師文逸去,敬則與訓,系神策獄,疊經搒掠,屈打成招。讞詞既定,一王二相,幾蹈不測。還虧左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蔣系裴休韋溫等,伏闕力諫,請將全案人犯,移交外廷復訊。文宗道:『朕已與大臣議定了。』
玄亮叩頭流涕道:『殺一匹夫,尚應慎重,況宰相呢!』
文宗乃復召相臣入商,牛僧孺諫道:『人臣極品,不過宰相,今申錫已為相臣,尚有何求?臣料申錫不至出此。』
文宗略略點首。
鄭注恐復訊有變,勸守澄入奏文宗,止加貶黜,乃貶漳王湊為巢縣公,宋申錫為開州司馬,晏敬則朱訓坐死。馬存亮倍加憤惋,即日乞休,掛冠而去。莫謂中官無人。申錫竟病歿貶所,漳王湊亦未幾告終。及王守澄鄭注,相繼伏法,乃追復申錫官爵,封漳王湊為齊王。小子有詩嘆道:
甘將心腹作仇讎,庸主何堪與密謀?
更有賢王冤莫白,無端受貶死遐陬。
申錫案已經了結,維州事爭案又起,欲知詳情,請看官且閱下回。
河朔三鎮,叛服靡常,不謂又增一橫海軍。李同捷襲父遺業,竟爾抗命,成德魏博,又從而陰助之,微李祐之努力進討,不亦如王庭湊史憲誠等,逍遙法外,坐擁旌節耶?柏耆奉使至滄州,擅殺萬洪,並誅同捷,誅同捷猶可,殺萬洪實屬不情。苟李祐稍有變志,恐橫海亦非唐有矣。甚矣哉,文宗之所使非人也!此後如成德盧龍,以亂易亂,無一非姑息養奸,興元兵變,禍起監軍,楊叔元死有餘辜,猶得幸生,不特李絳沈冤,即被誅之新軍八百人,恐亦未能瞑目,是何凶豎?獨沐天恩,無怪王守澄等之久踞宮禁,勢傾朝野也。宋申錫不密害成,咎尚自取,漳王何辜,乃亦遭貶。況文宗固欲除閹人,而反信閹人之誣構,庸昧至此,可勝慨哉!周赧漢獻,原不是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