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仇士良應聲道:『王涯等謀反,已收系獄中。』說至此,即將涯供狀呈上。
文宗略略一覽,即命召左僕射令狐楚,及右僕射鄭覃等入殿,將供狀遞示,並淚眥熒熒道:『這是王涯手筆麼?』
楚覃同答道:『筆跡果是王涯,涯果謀反,罪不容誅。』
文宗乃留他兩人值宿中書,參決機務,並使楚草制,宣告中外。楚敘李訓王涯謀反事,語涉模稜。總是怕死。仇士良尚然不悅,因不欲楚爲相,只命覃同平章事。已而添任戶部侍郎李石,與覃並相。內事略定,外面惡少年,還剽掠不止,神策將楊鎮靳遂良等,各率五百人,分屯通衢,擊鼓警眾,不准再擾,且殺死惡少年十餘人,餘眾方才駭散,吏民粗安。已吃苦得夠了。
賈餗易服逃匿,避居民間,住宿一夜,探聞各處都有禁兵把守,料不能逃,乃素服乘驢,詣興安門,途中適遇禁兵,便自言道:『我宰相賈餗,也不幸爲奸人所污,可送我詣左右兩軍。禁兵遂將他執送右軍。李孝本改服綠衣,用帽障面,單騎奔鳳翔,至成陽西境,爲追騎所擒,也解送京師。李訓自殿中逸出,直往終南山,投奔寺僧宗密處,宗密素與訓相善,欲將他剃度爲僧,以便藏匿,偏徒侶謂私藏罪犯,禍且不測,乃縱令出山。訓轉奔鳳翔,爲盩厔鎮遏使所擒,械送京師;至昆明池,訓自分一死,因恐至都中多受酷辱,便語解差道:『得我可致富貴,但汝等不過數人,一入都城,必爲禁兵所奪,不若取我首去。』到死尚且逞刁,但始終不免一死,刁狡何益?
解差遂梟了訓首,攜送入都。仇士良即命左神策軍三百人,持李訓首,並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四人,綁縛出來。右神策軍三百人,也綁住賈餗舒元輿李孝本,依次獻入廟社,兼徇市曹,且飭百官臨視,推各犯至獨柳樹下,一一斬首,懸示興安門外。各犯親屬,不論親疏,悉數處死,孩稚無遺。或有妻女免死,亦均沒爲官婢。冤血模糊,慘不忍睹。惟王涯因榷茶苛刻,暗叢眾怨,百姓見他處刑,無不稱快,死後尚被人亂投瓦礫,且擲且詈,聊雪宿憤。
復有詔授令狐楚爲鹽鐵轉運使,左散騎常侍張仲方,權知京兆尹,且使人齎密敕至鳳翔,令監軍張仲清,速斬鄭注。注本率親兵五百人,出至扶風。途次聞李訓事敗,折回鳳翔。仲清用押牙李叔和計,邀注過飲。注自恃兵衛,貿然赴約。想是死期已到,所以轉智爲愚。仲清迎注入廳,格外殷勤。叔和又引注護兵,出外就宴,再藏刀入廳,見注正與仲清茗談,便搶步近注,出刀猛揮,颼的一聲,注首落地。妙語。
廳後突出伏兵,用著大刀闊斧,跑出廳外,專殺隨注兵士。門吏又將外門關住,立將鄭注護兵,殺得一個不留,再開門收捕副使錢可復,節度判官盧簡能,觀察判官蕭傑,掌書記盧弘茂等,一併處斬。可復有女,年止十四,抱父求免,仲清不從,但令免女。女悽然道:『我父被殺,我尚何面目求生?』遂亦被殺。不沒孝女。
余如鄭注及錢可復等家屬,屠戮淨盡。惟弘茂妻蕭氏,臨刑時帶哭帶罵道:『我系太后妹子,奴輩敢來殺我,儘管從便。』
此語一出,兵皆斂手,才得免死。
唐廷尚未接誅注消息,有詔褫注官爵,改任神策大將軍陳君奕爲鳳翔節度使。君奕尚未出都,仲清已遣李叔和傳送注首,又懸示興安門。還有一個韓約,走避了好幾日,夜半潛出崇義坊,被神策軍瞧見,一把抓住,當即擁至左軍中,眼見得是束手就戮了。於是全案人犯,一網打盡,仇士良魚弘志以下,各進階遷官有差。
總計自甘露變後,生殺除拜,皆由兩中尉主持,文宗已是木偶一般,得能保全生命,還是大幸,哪敢再與閹黨嘔氣?枉爲人主,可憐可嘆。
仇士良魚弘志等,氣焰益盛,上脅天子,下陵宰相,每至延英殿議事,士良傲然自若。鄭覃李石,有所陳請,往往被士良面斥,或引李訓鄭注事折駁。覃與石齊聲道:『訓注原爲亂首,但不知訓注因何人得進,鬧出這般大禍。』解鈴仍須繫鈴人。
士良聽到此言,也覺懷慚,嗒然退去。惟宦官深怨訓注等人,牽藤摘蔓,誅貶不休,朝吏尚日夕不安。一日,文宗視朝,問宰輔道:『坊市已平安否?』
李石道:『坊市漸安,但近日天氣甚寒,恐由刑殺太過所致。』
鄭覃亦接入道:『罪人親屬,前已皆死,餘人可不必問了。』
文宗點首退朝。接連過了數日,並不見有赦文,忽京城謠言又起,宣傳寇至,士民駭走,塵埃四起,兩省諸司,也沒命的亂跑,甚至不及束帶,乘馬便奔。突如其來,筆法不測。鄭覃李石,正在中書省中,旁顧吏卒,已逃去一半。覃亦不覺驚惶,顧語李石道:『耳目頗異,不如出避爲是。』
石怡然道:『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屬,不宜輕動。況事情虛實,尚未可知,全仗我等鎮定,或可弭患,若宰相一走,中外都大亂了。且使果有大亂,避將何往?』
覃始勉強坐著。石坐閱文案,安靜如常。嗣又有敕使傳呼,令閉皇城及諸司各門,左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率眾立望仙門下,語敕使道:『門外未見有賊,就使賊至,閉門未遲,請少安毋躁,待釁乃動,不宜預先示弱。』
敕使乃退。
坊市惡少年,俱著皂衣,執弓刀,眼巴巴的望著皇城,但俟皇城閉門,即思動手擄掠,幸內有李石,外有陳君賞,從容坐鎮,才得無虞。到了日暮,毫無變動,人心方才平定,統還家安枕去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