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回 馬家渡之戰

金朝元帥左監軍完顏撻懶_昌負責淮南戰場，完顏兀朮_宗弼負責江南戰場。金朝方面對他們的評價，是完顏撻懶_昌『有謀而怯戰』，完顏兀朮_宗弼『乏謀而粗勇』。^【1】

完顏兀朮_宗弼剽悍非凡。他在滅遼的一次戰鬥中，箭矢用盡，就徒手奪取遼兵的長槍，刺死敵方八人，活捉五人。每當戰鬥打得異常激烈，難分難解之際，完顏兀朮_宗弼最喜脫掉頭鍪，暴露出光禿禿的腦袋和辮髮，^【2】冒着驟雨般的矢石，衝鋒陷陣。^【3】

完顏兀朮_宗弼統領的部伍，都是金軍的精銳。^【4】金朝初年伐宋時，已徵集原遼朝統治區的大批『漢兒』當兵；這次南侵，更調發大批中原的『南人』，充當『簽軍』。^【5】

江南戰場的金軍分兵兩路。西路軍由完顏拔離速、完顏撻懶_漢名豰英、耶律馬五等指揮，^【6】在建炎三年十月，由黃州_{治黃岡，今湖北黃州市}渡江，先後荼毒江西、湖南和湖北三路，然後北撤。駐江州_{治德化，今江西九江市}的劉光世軍望風逃竄，使這支偏師得以橫行幾千裏。只是一些村民自動組織抵抗，才使金兵受到一些損失，而有所忌撣。^【7】

東路是完顏兀朮_宗弼親率的主力軍。十一月，江、淮宣撫司水軍進襲盜匪李成所部。金軍支援李成，擊敗宋軍，擄獲宋方大部分船艦。^【8】完顏兀朮_宗弼軍攻打太平州_{治當塗，今安徽當塗縣}的採石渡和慈湖失利，改由建康府西南的馬家渡^【9】過江。宋朝水軍統制邵青僅有一艘戰船，率十八名水手進行攔擊，艄工張青身中十七箭，邵青等力竭敗退。另一水軍統制卻不戰而逃。^【10】

杜充部下尚有六萬人，他得到急報，忙令都統制陳淬率岳飛、戚方、劉立、路尚、劉綱等十七將，統兵二萬出戰，又命王燮指揮一萬三干人策應。金軍有二十艘船，每次載一千人渡江，首先登岸的是渤海萬夫長大撻不野_{大為渤海人之姓，其名漢}，^【11】他的部伍驅逐了守岸的少量宋軍。待陳淬率軍抵達馬家渡時，金將鶻盧補、當海、迪虎等部隊都已渡江，兵勢甚盛。

陳淬是福建路興化軍莆田市人_{今福建莆田人}，北宋亡國時，他的妻兒八人被金軍殺害。國讎家恨，使他義無反顧。二萬軍土也保留了宗澤統兵時的戰鬥作風，與金軍勇敢搏戰。岳飛所率右軍更是爭先奮擊，同金朝漢軍萬夫長王伯龍部對陣。當時其它各支宋軍往往一觸即潰，或不戰而潰，惟獨原東京留守司軍還是繼承能打硬仗的傳統，居然與金軍激戰十多個回合，未分勝負。不料王𤫉賣陣逃跑，金軍逐得以乘機擊潰宋軍。陳淬兵窮勢盡，仍不後退，他大罵敵人，顯利刃搠胸，至死神色不變。陳淬生前曾『自題其像』說：『數奇不是登壇將。』但仍不愧為一位抗金烈士。岳飛堅持戰鬥，直至天色昏黑，在其他將領『鳥奔鼠竄』的情況下，整軍退屯建康城東北的鐘山。^【12】

金軍渡江以前，杜允雖身膺重寄，卻深居簡出，不見部將，除了誅殺無辜外以立威之外，毫無應敵之方。岳飛曾強行進入他的臥室，淚流滿面，慷慨陳詞說：

『勍虜大敵，近在淮南，睥睨長江，包藏不淺。臥薪之勢，莫甚於此時，而相公乃終日宴居，不省兵事。萬一敵人窺吾之怠，而舉兵乘之，相公既不躬其事，能保諸將之用命乎？諸將既不用命，金陵_{建康府別名}失守，相公能復高枕於此乎？雖飛以孤軍效命，亦無補於國家矣！』

岳飛憑藉着作為得力部將的身份，尚有進行諫勸的資格，他懇請杜充出來視察師旅。凶暴的杜充也並未對岳飛怒斥，只是敷衍搪塞一番，說：『來日當至江滸。』

其實，他深居宅院，閉門不出。

此刻社充接到馬家渡的敗報，就慌忙乘船逃命。他剛下令打開眾建康城的水門，百姓的船隻便搶先擁擠出城。杜充派人命民船讓路，說：

『相公欲迎敵金人耳。』

百姓們回答說：『我亦去迎敵。』

氣得杜充他目瞪口呆，只好返回宣撫司衙門。百姓們都在市井間喧騰，罵杜充說：

『杜相公枉斬了多少人，及其警急，卻欲棄城先走！』

第二天，杜充終於率親兵三千渡江，逃到江北的真州_{治揚子，今江蘇儀徵市}。完顏兀朮_宗弼派人勸人勸降，允許杜充組織傀儡政權，他立即無恥地叛降金朝。^【13】

宋高宗得知杜充投敵，『不食者累日』，^【14】說『朕待充自庶拜相，可謂厚矣，何故至是？』^【15】

其實，將一個庸才和懦夫如同擎天柱一般尊崇，也足見皇帝和大臣輩之有目無珠。杜充之出走和降敵，其實並非完全是一件壞事。對岳飛說來，實為幸事。他從此得以擺脫杜充的羈束，自成一軍，開始了獨當一面的抗金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