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19 21:47
自绍兴八年开始的四年之间,南宋抗战派和投降派的斗争空前激烈,亦为史无前例。宋高宗和秦桧原以为推行其降金政策,麻烦是在同金朝如何讨价还价,他们似乎并未预想到会招致国内如此强烈的反对。
很多抗战派也实难测度宋高宗的用心。建炎年间,他逃窜于维扬,流亡至海上,国势危如累卵,向金朝告哀祈和,尚可说是迫不得已。如今国威既振,强敌屡败,不与金朝和议,依然可稳居帝位,为什么非要向杀父之仇人屈膝求和不可。“高宗之为计也,以解兵权而急于和”,《1》此说是有相当道理的。当然,末高宗身为万乘之主,“膺无敌之贵,享无伦之富”,而甘心情愿受旷古未有之耻,忍旷古未有之辱,《2》这应与他个人的品格,欲当太平风流天子的心理等有关。
宋高宗的屈膝求和政策,自然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和利益,然而在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下,皇帝的独夫之志,却可逆万众之心而行,对和战的大政方针起决定作用。
投降派固然是由统治集团中保守的、腐朽的部分所组成,其实也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就其大多数人而言,无非出自观风使舵、钻营利禄的欲念,也未必有确定的政治倾向。但是,各人狭隘动机之总和,恰好构成这个政治派别的狭隘私利。
当时的宰执共有四人,新近升为右相的秦桧自不待言。左相赵鼎和参知政事刘大中“首鼠两端”,《3》其实仍倾向于降金。赵鼎的政治倾向大致是出自害怕战争,希图苟安的心理。宋高宗的降金乞和活动开场后,“物议大讻,群臣登对,率以不可深信为言”。
宋高宗“意坚甚,往往峻拒之,或至震怒”。赵鼎便为他出谋划策说,“屈体请和,诚非美事。然陛下不惮为之者,凡以为梓宫及母、兄耳”。“但得梓宫及母、兄,今日还阙,明日渝盟,吾所得多矣”。“群臣以陛下孝诚如此,必能相谅”。《4》于是宋高宗不厌其烦地做出声泪俱下的表演,说“朕北望庭闱”,“几于无泪可挥,无肠可断,所以频遣使指,又屈己奉币者,皆以此也”。《5》
然而赵鼎同秦桧的意见并不一致,他要求顾全皇帝的一点体面,议和后的礼数不要太屈辱,还主张以黄河故道为界,而得到黄河改道前的数州之地。《6》急于求成的宋高宗却深怕和谈因此告吹,对赵鼎愈来愈不能容忍,秦桧则投其所好,得其欢心。
王庶在宰执中地位最低,又是一人对三人,却大义凛然,据理力争。他听到金使南来的消息,就奉命提前在六月赶回行朝。王庶多次上奏,他列举岳飞、韩世忠等将踊跃求战的事实,说:“观此则人情思奋,皆愿为陛下一战,望陛下英断而力行之。”他还坚决表示,绝不“签书和议文字”,“愿陛下惟责臣以修戎兵,不以讲和之事命臣”。《7》
金使兀林答赞谟乌陵思谋《8》来到临安府,与宰执们会面。赵鼎问:
“地界何如?”
他立即应答:
“地不可求而得,听大金还与汝。”
王庶目睹仇敌无比骄狂,宋高宗“反加礼意”,宰执们更是卑躬屈节,“温颜承顺”,更使他“心酸气噎”。但皇命在上,他只能对金使不看一面,不交一语,以表示抗议。《9》
宋高宗决意讲和,虽不乏力排众议的勇气,但也不能不考虑。在五大帅中,岳飞原先的资历最浅,当刘光世、韩世忠和张俊升任节度使时,他还是一个低品的偏裨。岳飞的战功和声望后来居上,使韩世忠和张俊忌妒不平。岳飞从抗金的大局出发,先后给两人写了几十封书信,殷勤致意,韩世忠和张俊都置之不理。平定杨么后,岳飞又向两人奉送人员和装备齐全的大车船各一艘。韩世忠十分高兴,从此与岳飞释嫌言欢。张俊得到那艘长三十宋丈、高五宋丈的巨舰,反而认为岳飞炫耀战功,格外恼恨。《10》
通过此次朝见和表态,岳飞和韩世忠益发情投意合,而张俊则更蓄意要排挤和陷害岳飞。
《1》王夫之《宋论》卷10。
《2》《会编》卷227何宋英上书,“自旷古来,未有受辱如朝廷也!未有忍辱如陛下也!”何宋英或作何廷英。
《3》《会编》卷187,《要录》卷122绍兴八年十月戊寅。
《4》《要录》卷120绍兴八年六月丙子。
《5》《要录》卷142绍兴十一年十一月丁巳.
《6》《要录》卷121绍兴八年七月戊戌,《忠正德文集》卷9《使指笔录》,《朱子语类》卷131。
《7》《会编》卷186,卷187,《要录》卷120绍兴八年六月戊辰,癸酉,卷121绍兴八年七月戊千,卷122绍兴八年十月戊寅。
《8》兀林答赞谟,宋人一般译为乌陵思谋,今据陈述先生《金史拾补五种》统一译名。
《9》《会编》卷183,《要录》卷120绍兴八年六月丁丑,卷121绍兴八年七月戊子。
《10》《要录》卷90绍兴五年六月丁巳,卷109绍兴七年二月丁巳,《浪语集》卷33《先大夫行状》,《石林奏议》卷10《奏乞参酌古制造战船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