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孤軍深入的形勢

李若虛從岳飛軍前還朝後，說：

『敵人不日授首矣，而所憂者他將不相爲援。』^【1】

這實際上是反映了岳飛對戰爭前途的估計。宋高宗和秦檜對李若虛自然非常憎恨，但一時又難於處分其矯詔之罪，因爲在李若虛的背後，是個掌重兵的統帥。

岳飛出師時的這種憂慮，很快地變成了現實。東部戰場的韓世忠軍，西部戰場的吳璘、楊政和郭浩軍是努力作戰的，但他們與敵軍處於膠著狀態，不可能直接配合岳家軍作戰；而中部戰場的張俊和劉錡兩部，卻又沒有與岳家軍協同作戰。

張俊手下的第一名統制，原是認張俊爲『阿爹』的庸將田師中。田師中娶張俊亡子之妻，對張俊奉承諂媚，因此得到張俊的寵信。^【2】淮西兵變後，王德的八千人馬駐紮建康府，無所歸屬。張俊用重金予以收賣，方得以有一個善戰的部將。^【3】張俊的部伍擴充到八萬人，裝備也很精良。^【4】然而他卻將行營中護軍視若私產，抱著一種慳吝的守財奴心理，人馬愈多，裝備愈好，就愈不敢打冒風險的大仗，受損失的硬仗。

順昌大戰時，張俊受命解圍，一直遷延不行。完顏兀朮_宗弼退兵後的第十一天，即六月二十三日，王德領數千騎兵姍姍來遲，抵達順昌府，算是盡了策應之責，旋即還軍。^【5】閏六月，張俊發兵北上，金朝宿州_{治符離，今安徽宿州市}知州馬秦兵敗投降，毫州_{治譙縣，今安徽亳州市}知州酈瓊率眾逃遁，近乎兵不血刃，便占領兩州。當地百姓激於愛國熱忱，『列香花迎軍』。不料張俊軍『虜掠良人妻妾，奪取財物，其酷無異金賊』，並在數日後班師，『民皆失望』。^【6】

兩次不足道的小捷，邀賞卻是漫天討價。第一，張俊請求宋廷將王德和田師中升至僅次於節度使的正任承宣使；第二，張俊上報說，行營中護軍竟有四萬多人立『功』，須論『功』行賞。他的所作所爲，連給秦檜出謀劃策的張嵲也憤憤不平，說張俊『不俟命而擅退師，使岳飛軍孤』，『何應罰而反賞』。^【7】

其實，擅自退兵的指責，也冤枉了張俊。依宋高宗和秦檜的軍事部署，只『令張俊措置亳州』，^【8】如今多取一個宿州，已屬錦上添花，焉有不賞之理。宋高宗既已偏心於張俊，自然須慷慨地滿足他的請求。

劉錡的部隊編成前、右、中、左、後、游奕和選鋒七軍。順昌府解圍後，劉錡派左軍和右軍護送家屬、傷員及輜重等先行，按宋廷接二連三的命令，撤往鎮江府。^【9】劉錡本人率領剩下的一萬幾千人馬，留駐順昌府，既不違詔北進，也未遵命南撤。劉錡自順昌一戰成名，聲價百倍，頗爲躊躇滿志，事實上已無意於另立新功。

張俊如此，劉錡如彼，則中部戰場岳飛的孤軍深入，已成定局。

隨著光復地區的日益擴大，岳家軍的兵力也日益分散。宋高宗和秦檜以順昌府原屬京西路爲藉口，令岳飛『分撥兵將，嚴爲守備』，以接替劉錡全軍南撤後的防務。岳飛上疏反對，說自己的部隊分布在陝州、虢州、西京河南府、鄭州、汝州、潁昌府、淮寧府、蔡州等廣大地域，還有軍隊派遣到河東、河北等路，懇請將劉錡一軍留在順昌府，『庶幾緩急可以照應』。^【10】岳飛還上奏要求將駐虢州的武赳一軍撤回，把原屬陝西路的陝、虢兩州交付川、陝宣撫司管轄。由李興任河南府知府兼新設的河南府路安撫使，獨立負責本路防務。此外，蘄、黃、光三州的防務，也請撥還張俊的淮西宣撫司照管。^【11】

由於岳飛面臨孤軍深入，而又兵力分散的不利態勢，開封府的金軍主力又近在咫尺，因此急於縮小防區，集中兵力。事實上，在收復西京河南府後，岳家軍已停止正面的推進，開始逐步向開封府附近集結兵力。集結地點有兩個，一是岳飛親駐的郾城縣_{今河南郾城縣}，二是王貴增戍的潁昌府。

完顏兀朮_宗弼看到有機可乘，不待岳家軍集結完畢，搶先發動了大規模的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