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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慾亡身 (6)

醒世恆言作者:馮夢龍發佈:福哥

2020-8-26 02:05

    女待詔千恩萬謝,收藏過了。才附着定哥耳朵說道:『請問夫人,還是婆子今日去約那人來?還是明日去約他?』定哥麵皮通紅,答應不出。貴哥道:『老虔婆做事顛倒!做事好笑!今日是一個黃道大吉日,諸樣順溜的。況且那人數日前就等你的回覆,他心裏好不急在那裏。你如今忙忙去約他晚上來,他還等不得日落西山,月升東海,怎麼說個明日?』定哥笑道:『痴丫頭,你又不曾與那人相處幾時,怎麼連他的心事先瞧破來?』貴哥道:『小妮子雖然不曾與那人相處,恰是穿鐵草鞋,走得人的肚子過。』定哥又冷笑了一聲,低頭弄着裙帶子。

    女待詔道:『婆子如今去約那人,夫人把恁麼物件為信?』貴哥將定哥一枝鳳頭金簪拿在手中,遞與女待詔。那簪兒有何好處:葉子金出自異邦,色欺火赤;細抽絲攢成雙鳳,狀若天生。頂上嵌貓兒眼,閃一派光芒,沖霄耀日;口中銜金剛鑽,垂兩條珠結,似舞如飛。常綰青絲,好像烏雲中赤龍出現;今藏翠袖,宛然九天降丹詔前來。這女待詔將着這一件東西,明是個消除孽障救苦天尊,解散相思五瘟使者。貴哥把簪兒遞與女待詔道:『這個就是信物了。』定哥笑道:『這妮子好大膽,擅動我的首飾!』貴哥笑道:『小妮子頭一次大膽,望夫人饒恕則個。』

    定哥道:『饒你!饒你!』

    女待詔歡天喜地,接着簪兒出門,一徑跑到海陵府中。海陵正坐在書房裏面,女待詔便走到那裏,朝着海陵道:『老爺恭喜!老爺賀喜!』海陵道:『我托你的事,如今已有七八日了。我正在惱你,你今來賀恁麼喜?』女待詔道:『老婦人如今不做待詔了,是一個檄定三秦扶炎劉的韓信,臨潼鬥寶尊周室的子胥,懷揣令旨兵符來救那困圍城的烈丈夫,怎麼還說個惱字!』海陵欣欣然道:『早知你干成了功勞,卻是錯怪了也。』那女待詔把前前後後的話,細細陳說了一遍。

    才向袖中取出那同心結的鳳頭簪兒,遞與海陵道:『這便是皇王令旨,大將兵符,一到即行,不許遲滯。』歡喜得那海陵滿身如蟲鑽虱咬,皮燥骨輕,坐立不牢,道:『這事虧着你了!只是我恁麼時候好去?從那一條路入腳?』

    女待詔道:『黃昏時候,老爺把幅巾籠了頭,穿上一件緇衣,只說夫人着婆子請來宣卷的尼姑,從左角門進去,萬無一失。』海陵笑道:『這婆子果然是智賽孫吳,謀欺陸賈,連我也走不出這個圈套了。』忙取銀二十兩賞他。女待詔道:『前日送與貴哥的寶環、珠釧,貴哥就送與夫人作聘禮了。老爺今晚過去,須索另尋兩件去送與他。』海陵道:『環兒、釧子,我還有兩對,比前日的更好,原留着送夫人的。

    夫人既收了那兩對,我晚上另帶這兩對去送與他。你須先和他約會一個端正,後頭好常常來往。』女待詔應允,去見定哥把海陵的說話回覆了一遍。定哥滿面堆下笑來,叫貴哥送他出門,囑咐道:『師父早些來。』女待詔一頭走,悄悄地對貴哥說:『完顏老爺再三囑謝你,說晚上另有環兒、釧子送你,比前日又好。你須要溫存撫惜他,不要只推在夫人身上。』貴哥啐了一聲,道:『好一個包前包後的馬泊六!』兩下散去。

    看看天色晚了,定哥便吩咐前後關門,男婦各歸房去。大小侍婢,俱各早早歇息,不許東穿西走,只留貴哥一個在房伏侍。不覺譙樓鼓響,遠寺鐘鳴。這海陵瞞了徒單夫人,一個從人也不帶着,獨自一個走到女待詔家中,敲門叫道:『待詔在否?』只見女待詔提了一盞小燈籠,走將出來開門。看見海陵黑魆魆的,獨自立在街上,便道:『請進來,坐坐去。』

    海陵道:『這是什麼時候,還說坐坐?』女待詔道:『譬如他那裏還不招架子,怎的這般性急?』海陵笑一聲,拽了手就走。女待詔道:『放尊重些,不要連婆子也取笑。』兩個提着這盞小燈籠,遮遮掩掩,走到烏帶府衙角門首,輕輕敲上一下。那裏面走出一個丫鬟,也拿了一碗小紗燈兒,迎門相叫。

    海陵走進門去,丫鬟便一地裏拴上了門。女待詔扯扯海陵道:『顏師父,這個便是貴哥姐姐。』海陵聽了女待詔話,便千揖萬揖,謝了貴哥。又在袖子裏取出兩雙環共釧與他,道:『屢勞姐姐費心,這物件權表寸心,望姐姐勿嫌輕薄。』

    女待詔從旁攛掇道:『老爺仔細看一看,不要錯認了。若論這般一個好姐姐,就受老爺這聘禮,也不為過。』海陵笑道:『原蒙姐姐錯愛,才敢唐突。若論小生這般人物,豈不辱莫了姐姐?』女待詔道:『老爺不必過謙,姐姐不要害怕。你兩個何不先吃個合卺杯兒?』

    海陵道:『婆婆說得極是。只是酒在那裏?杯兒在那裏?』女待詔搿着他兩個的頭道:『好個不聰明的老爺,杯兒就在嘴上,好酒就在嘴裏。你兩個香噴噴美甜甜皃一個嘴,就是合卺杯了。』

    海陵道:『果是小生呆蠢,見不到此!』便摟着貴哥,要與他做嘴。那貴哥扭頭捏頸,不肯順從。被海陵攔腰抱住,左湊右湊。貴哥拗不過,只得做了個肥嘴。

    海陵就用出那水磨的工夫,咂咂咬咬,多時還不放鬆。女待詔笑道:『好姐姐,酒便少吃些,莫要貪杯吃醉了,撒酒風。』海陵便照女待詔肩胛上拍一下,道:『老虔婆!一味胡言,全不理論正事。』

    三個人說說道道,走到定哥房中。只見燈燭輝煌,杯盤羅列,珍羞畢備,水陸兼陳。恰便似會親見禮,男男女女斗新妝;慶喜芳筵,色色般般堆美品。海陵近前下拜,定哥慌忙答禮,分賓主坐下。女待詔道:『今日該坐床撤帳。你兩個又不是親家翁,如何對面坐着?』拖定哥過來,坐在海陵一邊。貴哥嘻嘻地笑道:『你才做媒婆,又做攙扶婆了。』海陵道:『這個叫做一當兩,大家免思想。』

    他兩個並肩同坐,一遞一杯,席前各敘相慕之意。女待詔坐在傍邊,左斟右勸。

    貴哥捧着酒壺,正在椅子背後,看他們調情斗口,覺得臉上,熱了又冷,冷了又熱。約莫酒至半酣,女待詔道:『歡娛夜短,寂寞更長,早結同心,莫教錯過。』

    便收拾過酒餚几案,拽上了門關,自和貴哥去睡了。他兩個攜歸羅帳,各逞風流。

    解扣輕摹,卸衣交頸。說不盡百媚千嬌,魂飛魄盪。正是:

    春意滿身扶不起,一雙蝴蝶逐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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