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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蔡瑞虹忍辱報仇 (6)

醒世恆言作者:馮夢龍發布:福哥

2020-8-26 02:05

    且說朱源自娶了瑞虹,彼此相敬相愛,如魚似水。半年之後,即懷六甲。到得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孩子,朱源好不喜歡,寫書報知妻子。

    光陰迅速,那孩子早又周歲。其年又值會試,瑞虹日夜向天禱告,願得丈夫黃榜題名,早報蔡門之仇。場後開榜,朱源果中了六十五名進士,殿試三甲,該選知縣。恰好武昌縣缺了縣官,朱源就討了這個缺。對瑞虹道:『此去仇人不遠,只怕他先死了,便出不得你的氣;若還在時,一個個拿來瀝血祭獻你的父母,不怕他走上天去!』瑞虹道:『若得相公如此用心,奴家死亦瞑目!』朱源一面差人回家,接取家小在揚州伺候,一同赴任;一面候吏部領憑。不一日領了憑限,辭朝出京。

    原來大凡吳、楚之地作宦的,都在臨清張家灣僱船,從水路而行,或徑赴任所,或從家鄉而轉,但從其便。那一路都是下水,又快又穩。況帶著家小,若沒有勘合腳力,陸路一發不便了。每常有下路糧船運糧到京,交納過後,那空船回去,就攬這行生意,假充座船,請得個官員坐艙,那船頭便去包攬他人貨物,圖個免稅之利。這也是個舊規。

    卻說朱源同了小奶奶到臨清僱船,看了幾個艙口,都不稱懷,只有一隻整齊,中了朱源之意。船頭遞了姓名手本,磕頭相見。管家搬行李安頓艙內,請老爺、奶奶下船,燒了神福,船頭指揮眾人開船。瑞虹在艙中,聽得船頭說話,是淮安聲音,與賊頭陳小四一般無二。問丈夫什麼名字,朱源查那手本寫著:『船頭吳金叩首。』姓名都不相同,可知沒相干了。再聽他聲口越聽越象,轉展生疑,放心不下,對丈夫說了,假託分付說話,喚他近艙。瑞虹閃於背後,廝認其面貌,又與陳小四無異,只是姓名不同。好生奇怪,欲待盤問,又沒個因由。

    偶然這一日,朱源的座師船到,過船去拜訪,那船頭的婆娘進艙來拜見奶奶,送茶爲敬。瑞虹看那婦人:雖無十分顏色,也有一段風流。瑞虹有心問那婦人道:『你幾歲了?』那婦人答道:『二十九歲了。』又問:『那裡人氏?』答道:『池陽人氏。』瑞虹道:『你丈夫不像個池陽人。』那婦人道:『這是小婦人的後夫。』瑞虹道:『你幾歲死過丈夫的?』那婦人道:『小婦人夫婦爲運糧到此,拙夫一病身亡。如今這拙夫是武昌人氏,原在船上做幫手,喪事中虧他一力相助。小婦人孤身無倚,只得就從了他,頂著前夫名字,完這場差使。』瑞虹問在肚裡,暗暗點頭。將香帕賞他,那婦人千恩萬謝的去了。

    瑞虹等朱源下船,將這話述與他聽了。眼見吳金即是陳小四,正是賊頭。朱源道:『路途之間,不可造次,且耐著他到地方上施行,還要在他身上追究餘黨。』瑞虹道:『相公所見極明,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睜,這幾日何如好過!』恨不得借滕王閣的順風,一陣吹到武昌!

    飲恨親冤已數年,枕戈思報嘆無緣。

    同舟敵國今相遇,又隔江山路幾千。

    卻說朱源舟至揚州,那接取大夫人的還未曾到,只得停泊碼頭等候,瑞虹心上一發氣悶。等到第三日,忽聽得岸上鼎沸起來。朱源叫人問時,卻是船頭與岸上兩個漢子扭做一團廝打。只聽得口口聲聲說道:『你幹得好事!』朱源見小奶奶氣悶,正沒奈何,今番且借這個機會,敲那賊頭幾個板子,權發利市。當下喝教水手:『與我都拿過來!』原來這班水手,與船頭面和意不和,也有個緣故。

    當初陳小四縊死了瑞虹,棄船而逃,沒處投奔,流落到池陽地面,偶值吳金這隻糧船起運,少個幫手。陳小四就上了他的船。見吳金老婆像個愛吃棗兒湯的,豈不正中下懷,一路行奸賣俏,搭識上了。兩個如膠似漆,反多那老公礙眼。船過黃河,吳金害了個寒症,陳小四假意殷勤,贖藥調理。那藥不按君臣,一服見效,吳金死了!婦人身邊取出私財,把與陳小四,只說借他的東西,斷送老公。過了一兩個七,又推說欠債無償,就將身子白白里嫁了他。雖然備些酒食,暖住了眾人,卻也中心不伏。爲此緣由,所以面和意不和。聽得艙里叫一聲:『都拿過來!』蜂擁的上岸,將三個人一齊扣下船來,跪於將軍柱邊。

    朱源問道:『爲何廝打?』

    船頭稟道:『這兩個人原是小人合本撐船夥計,因盜了資本,背地逃走,兩三年不見面。今日天遣相逢,小人與他取討,他倒圖賴小人,兩個來打一個。望老爺與小人做主!』朱源道:『你二人怎麼說?』那兩個漢子道:『小人並沒此事,都是一派胡言!』

    朱源道:『難道一些影兒也沒有,平地就廝打起來?』那兩個漢子道:『有個緣故:當初小的們雖曾與他合本撐船,只爲他迷戀了個婦女,小的們恐誤了生意,把自己本錢收起,各自營運,並不曾欠他分毫。』

    朱源道:『你兩個叫什麼名字?』那兩個漢子不曾開口,到是陳小四先說道:『一個叫沈鐵甏,一個叫秦小元。』朱源卻待再問,只見背後有人扯拽,回頭看時,卻是丫鬟,悄悄傳言,說道:『小奶奶請老爺說話。』朱源走進後艙,見瑞虹雙行流淚,扯住丈夫衣袖,低聲說道:『那兩個漢子的名字,正是那賊頭一夥同謀打劫的人,不可放他走了!』

    朱源道:『原來如此!事到如今,等不得到武昌了。』慌忙寫了名帖,分付打轎,喝叫地方,將三人一串兒縛了,自去拜揚州太守,告訴其事。太守問了備細,且教把三個賊徒收監,次日面審。

    朱源回到船中,眾水手已知陳小四是個強盜,也把謀害吳金的情節,細細稟知。朱源又把這些緣由,備寫一封書帖,送與太守,並求究問餘黨。太守看了,忙出飛簽,差人拘那婦人,一併聽審。揚州城裡傳遍了這齣新聞,又是強盜,又是姦淫事情,有婦人在內,那一個不來觀看。臨審之時,府前好不熱鬧!正是: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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