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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卷 玉堂春落難逢夫 (8)

警世通言作者:馮夢龍發布:福哥

2020-8-26 02:09

    且說沈洪之妻皮氏,也有幾分顏色,雖然三十餘歲,比二八少年,也還風騷。

    平昔間嫌老公粗蠢,不會風流,又出外日多,在家日少,皮氏色性太重,打熬不過。間壁有個監生,姓趙名昂,自幼慣走花柳場中,為人風月。近日喪偶,雖然是納粟相公,家道已在消乏一邊。一日,皮氏在後園看花,偶然撞見趙昂,彼此有心,都看上了。趙昂訪知巷口做歇家的王婆,在沈家走動識熟,且是利口,善於做媒說合。乃將白銀二十兩,賄賂王婆,央他通腳。皮氏平昔間不良的口氣,已有在王婆肚裡;況且今日你貪我愛,一說一上,幽期密約,一牆之隔,梯上梯下,做就了一點不明不白的事。趙昂一者貪皮氏之色,二者要騙他錢財。枕席之間,竭力奉承。皮氏心愛趙昂,但是開口,無有不從,恨不得連家當都津貼了他。

    不上一年,傾囊倒篋,騙得一空。初時只推事故,暫時挪借;借去後,分毫不還。

    皮氏只愁老公回來盤問時,無言回答。一夜與趙昂商議,欲要跟趙昂逃走他方。

    趙昂道:『我又不是赤腳漢,如何走得?便走了,也不免吃官司。只除暗地謀殺了沈洪,做個長久夫妻,豈不盡美。』皮氏點頭不語。

    卻說趙昂有心打聽沈洪的消息,曉得他討了院妓玉堂春一路回來,即忙報與皮氏知道,故意將言語觸惱皮氏。皮氏怨恨不絕於聲,問:『如今怎麼樣對付他說好?』趙昂道:『一進門時,你便數他不是,與他尋鬧,叫他領着娼根另住,那時憑你安排了。我央王婆贖得些砒霜在此,覷便放在食器內,把與他兩個吃。等他雙死也罷,單死也罷!』皮氏說:『他好吃的是辣麵。』趙昂說:『辣麵內正好下藥。』兩人圈套已定,只等沈洪入來。

    不一日,沈洪到了故鄉,叫僕人和玉姐暫停門外。自己先進門,與皮氏相見,滿臉陪笑說:『大姐休怪,我如今做了一件事。』皮氏說:『你莫不是娶了個小老婆?』沈洪說:『是了。』皮氏大怒,說:『為妻的整年月在家守活孤孀,你卻花柳快活,又帶這潑淫婦回來,全無夫妻之情。你若要留這淫婦時,你自在西廳一帶住下,不許來纏我;我也沒福受這淫婦的拜,不要他來。』昂然說罷,啼哭起來,拍台拍凳,口裡『千亡八,萬淫婦』罵不絕聲。

    沈洪勸解不得,想道:『且暫時依他言語,在西廳住幾日,落得受用。等他消了時,卻領玉堂春與他磕頭。』沈洪只道渾家是吃醋,誰知他有了私情,又且房計空虛了,正怕老公進房,藉此機會,打發他另居。正是:你向東時我向西,各人有意自家知。不在話下。

    卻說玉堂春曾與王公子設誓,今番怎肯失節於沈洪?腹中一路打稿:『我若到這厭物家中,將情節哭訴他大娘子,求他做主,以全節操。慢慢的寄信與三官,教他將二千兩銀子來贖我去,卻不好。』及到沈洪家裡,聞知大娘不許相見,打發老公和他往西廳另住,不遂其計,心中又驚又苦。沈洪安排床帳在廂房,安頓了蘇三。自己卻去窩伴皮氏,陪吃夜飯。被皮氏三回五次催趕,沈洪說:『我去西廳時,只怕大娘着惱。』皮氏說:『你在此,我反惱;離了我眼睛,我便不惱。』

    沈洪唱個淡喏,謝聲『得罪』,出了房門,徑望西廳而來。原來玉姐乘着沈洪不在,檢出他鋪蓋撇在廳中,自己關上房門自睡了。任沈洪打門,那裡肯開。卻好皮氏叫小叚名到西廳看老公睡也不曾。沈洪平日原與小叚名有情,那時扯在鋪上,草草合歡,也當春風一度。事畢,小叚名自去了。沈洪身子睏倦,一覺睡去,直至天明。

    卻說皮氏這一夜等趙昂不來,小叚名回後,老公又睡了。番來復去,一夜不曾合眼。天明早起,趕下一軸面,煮熟分作兩碗。皮氏悄悄把砒霜撒在面內,卻將辣汁澆上,叫小叚名送去西廳,『與你爹爹吃。』小叚名送至西廳,叫道:『爹爹!大娘欠你,送辣麵與你吃。』沈洪見是兩碗,就叫:『我兒,送一碗與你二娘吃。』小叚名便去敲門。玉姐在床上問:『做甚麼?』小叚名說:『請二娘起來吃麵。』玉姐道:『我不要吃。』沈洪說:『想是你二娘還要睡,莫去鬧他。』

    沈洪把兩碗都吃了,須臾而盡。小叚名收碗去了。沈洪一時肚疼,叫道:『不好了,死也死也!』玉姐還只認假意,看看聲音漸變,開門出來看時,只見沈洪九竅流血而死。正不知甚麼緣故,慌慌的高叫:『救人!』只聽得腳步響,皮氏早到,不等玉姐開言,就變過臉,故意問道:『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死了?想必你這小淫婦弄死了他,要去嫁人?』玉姐說:『那丫頭送面來,叫我吃,我不要吃,並不曾開門。誰知他吃了,便肚疼死了。必是面里有些緣故。』

    皮氏說:『放屁!面里若有緣故,必是你這小淫婦做下的,不然,你如何先曉得這面是吃不得的,不肯吃?你說並不曾開門,如何卻在門外?這謀死情由,不是你,是誰?』說罷,假哭起『養家的天』來。家中僮僕、養娘都亂做一堆。

    皮氏就將三尺白布擺頭,扯了玉姐往知縣處叫喊。正直王知縣升堂,喚進問其緣故。皮氏說:『小婦人皮氏,丈夫叫沈洪,在北京為商,用千金娶這娼婦叫做玉堂春為妾。這娼婦嫌丈夫醜陋,因吃辣麵,暗將毒藥放入,丈夫吃了,登時身死。望爺爺斷他償命。』王知縣聽罷,問:『玉堂春,你怎麼說?』玉姐說:『爺爺,小婦人原籍北直隸大同府人氏,只因年歲荒旱,父親把我賣在本司院蘇家,賣了三年後,沈洪看見,娶我回家。皮氏嫉妒,暗將毒藥藏在面中,毒死丈夫性命。反倚刁潑,展賴小婦人。』

    知縣聽玉姐說了一會,叫:『皮氏,想你見那男人棄舊迎新,你懷恨在心,藥死親夫,此情理或有之。』皮氏說:『爺爺!我與丈夫,從幼的夫妻,怎忍做這絕情的事。這蘇氏原是不良之婦,別有個心上之人,分明是他藥死,要圖改嫁。望青天爺爺明鏡。』

    知縣乃叫蘇氏,『你過來,我想你原系娼門,你愛那風流標緻的人,想是你見丈夫醜陋,不趁你意,故此把毒藥藥死是實。』叫皂隸:『把蘇氏與我夾起來。』玉姐說:『爺爺!小婦人雖在煙花巷裡,跟了沈洪又不曾難為半分,怎下這般毒手?小婦人果有惡意,何不在半路謀害?既到了他家,他怎容得小婦人做手腳?這皮氏昨夜就趕出丈夫,不許他進房。今早的面,出於皮氏之手,小婦人並無干涉。』王知縣見他二人各說有理。叫皂隸:『暫把他二人寄監,我差人訪實再審。』二人進了南牢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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