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09
且說那戴先生吃了一驚,望後便倒,雄黃罐兒也打破了。那條大蛇張開血紅大口,露出雪白齒,來咬先生。先生慌忙爬起來,只恨爹娘少生兩腳,一口氣跑過橋來,正撞着李募事與許宣。許宣道:『如何?』那先生道:『好教二位得知。』
把前項事從頭說了一遍。取出那一兩銀子,付還李募事道:『若不生這雙腳,連性命都沒了。二位自去照顧別人。』急急的去了。許宣道:『姐夫,如今怎麼處?』
李募事道:『眼見實是妖怪了,如今赤山埠前張成家欠我一千貫錢。你去那裡靜處討一間房兒住下。那怪物不見了你,自然去了。』許宣無計可奈,只得應承。
同姐夫到家時,靜悄悄的,沒些動靜。李募事寫了書帖,和票子做一封,教許宣往赤山埠去。只見白娘子叫許宣到房中,道:『你好大膽,又叫甚麼捉蛇的來!你若和我好意,佛眼相看;若不好時,帶累一城百姓受苦,都死於非命!』
許宣聽得,心寒膽戰,不敢則聲。將了票子,悶悶不已。來到赤山埠前,尋着了張成,隨即袖中取票時,不見了。只叫得苦,慌忙轉步,一路尋回來時,那裡見!正悶之間,來到淨慈寺前。忽地里想起那金山寺長老法海禪師曾分付來:『倘若那妖怪再來杭州纏你,可來淨慈寺內來尋我。如今不尋,更待何時!』急入寺中,問監寺道:『動問和尚,法海禪師曾來剎也未?』那和尚道:『不曾到來。』許宣聽得說不在,越悶。折身便回來長橋堍下,自言自語道:『時衰鬼弄人,我要性命何用?』看着一湖清水,卻待要跳!正是:
閻王判你三更到,定不容人到四更。
許宣正欲跳水,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男子漢何故輕生!死了一萬口,只當五千雙,有事何不問我?』許宣回頭看時,正是法海禪師,背馱衣缽,手提禪杖,原來真箇才到。也是不該命盡,再遲一碗飯時,性命也休了。許宣見了禪師,納頭便拜,道:『救弟子一命則個!』禪師道:『這業畜在何處?』許宣把上項事一一訴了,道:『如今又直到這裡,求尊師救度一命。』禪師於袖中取出一個缽盂,遞與許宣,道:『你若到家,不可教婦人得知,悄悄地將此物劈頭一罩,切勿手輕,緊緊的按住,不可心慌。你便回去。』
且說許宣,拜謝了禪師回家。只見白娘子正坐在那裡,口內喃喃的罵道:『不知甚人挑撥我丈夫和我做冤家,打聽出來,和他理會!』正是有心等了沒心的,許宣張得他眼慢,背後悄悄的望白娘子頭上一罩,用盡平生氣力納住,不見了女子之形,隨着缽盂慢慢的按下,不敢手鬆,緊緊的按住。只聽得缽盂內道:『和你數載夫妻,好沒一些兒人情!略放一放!』許宣正沒了結處,報道:『有一個和尚,說道:「要收妖怪。」』許宣聽得,連忙教李募事請禪師進來。來到裡面,許宣道:『救弟子則個!』
不知禪師口裡念的甚麼,念畢,輕輕的揭起缽盂,只見白娘子縮做七八寸長,如傀儡人像,雙眸緊閉,做一堆兒伏在地下。禪師喝道:『是何業畜妖怪,怎敢纏人?可說備細!』白娘子答道:『禪師,我是一條大蟒蛇,因為風雨大作,來到西湖上安身,同青青一處。不想遇着許宣,春心蕩漾,按納不住,一時冒犯天條,卻不曾殺生害命,望禪師慈悲則個!』禪師又問:『青青是何怪?』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內第三橋下潭內千年成氣的青魚,一時遇着,拖他為伴。他不曾得一日歡娛,並望禪師憐憫!』禪師道:『念你千年修煉,免你一死,可現本相!』白娘子不肯。
禪師勃然大怒,口中念念有詞,大喝道:『揭諦何在?快與我擒青魚怪來,和白蛇現形,聽吾發落!』須臾,庭前起一陣狂風,風過處,只聞得豁刺一聲響,半空中墜下一個青魚,有一丈多長,向地撥剌的連跳幾跳,縮做尺余長一個小青魚。看那白娘子時,也復了原形,變了三尺長一條白蛇,兀自昂頭看着許宣。禪師將二物置於缽盂之內,扯下褊衫一幅,封了缽盂口,拿到雷峰寺前,將缽盂放在地下,令人搬磚運石,砌成一塔。
後來許宣化緣,砌成了七層寶塔。千年萬載,白蛇和青魚不能出世。
且說禪師押鎮了,留偈四句:
西湖水干,江湖不起,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法海禪師言偈畢,又題詩八句,以勸後人:
奉勸世人休愛色,愛色之人被色迷。
心正自然邪不擾,身端怎有惡來欺。
但看許宣因愛色,帶累官司惹是非。
不是老僧來救護,白蛇吞了不留些。
法海禪師吟罷,各人自散。惟有許宣情願出家,禮拜禪師為師,就雷峰塔披剃為僧。修行數年,一夕坐化去了。眾僧買龕燒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臨去世時,亦有詩四句,留以警世,詩曰:
祖師度我出紅塵,鐵樹開花始見春。
化化輪迴重化化,生生轉變再生生。
欲知有色還無色,須識無形卻有形。
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