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09
且說喬俊在東京賣絲,與一個上廳行首沈瑞蓮來往,倒身在他家使錢,因此留戀在彼,全不管家中妻妾。只戀花門柳戶,逍遙快樂,那知家裏賽兒病了兩個余月死了。高氏叫洪三買具棺木,扛出城外化人場燒了。高氏立性貞潔,自在門前賣酒,無有半點狂心。不想周氏自從安了董小二在家,到有心看上他。有時做夫回來,熱羹熱飯搬與他吃。小二見他家無人,勤謹做活。周氏時常眉來眼去的勾引他,這小二也有心,只是不敢上前。
一日正是十二月三十日夜,周氏叫小二去買些酒、果、魚、肉之類過年。到晚,周氏叫小二關了大門,去灶上燙一注子酒,切些肉做一盤,安排火盆,點上了燈,就擺在房內床面前桌兒上。小二在灶前燒火,周氏輕輕的叫道:『小二,你來房裏來,將些東西去吃!』小二千不合萬不合走入房內,有分教小二死無葬身之地。正是:
僮僕人家不可無,豈知撞了不良徒。
分明一段蹺蹊事,瞞着堂堂大丈夫。
此時周氏叫小二到床前,便道:『小二你來,你來!我和你吃兩杯酒,今夜你就在我房裏睡罷!』小二道:『不敢!』
周氏罵了兩三聲『蠻子!』雙手把小二抱到床邊,挨肩而坐。便將小二扯過懷中,解開主腰兒,教他摸胸前麻團也似白奶。小二淫心蕩漾,便將周氏臉摟過來,將舌尖兒度在周氏口內,任意快樂。周氏將酒篩下,兩個吃一個交杯酒,兩人合吃五六杯。周氏道:『你在外頭歇,我在房內也是自歇,寒冷難熬。你今無福,不依我的口。』小二跪下道:『感承娘子有心,小人亦有意多時了,只是不敢說。今日娘子抬舉小人,此恩殺身難報!』二人說罷,解衣脫帶,就做了夫妻。
一夜快樂,不必說了。天明,小二先起來燒湯、洗碗、做飯,周氏方起,梳汝洗面罷,吃飯。正是少女少郎,情色相當。卻如夫妻一般在家過活,左右鄰舍皆知此事,無人閒管。
卻說高氏因無人照管門前酒店,忽一日,聽得閒人說:『周氏與小二通姦。』
且信且疑,放心不下。因此教洪大工去與周氏說:『且搬回家,省得兩邊家火。』
周氏見洪大工來說,沉吟半晌,勉強回言道:『既是大娘好意,今晚就將家火搬回家去。』洪大工得了言語自回家了。周氏便叫小二商量,『今大娘要我搬回家去,料想違他不得,只是你卻如何?』小二答道:『娘子,大娘家裏也無人,小人情願與大娘家送酒走動。只是一件,不比此地,不得與娘子快樂了。不然,就今日拆散了罷!』說罷,兩個摟抱着,哭了一回。周氏道:『你且安心,我今收拾衣箱什物,你與我挑回大娘家去。我自與大娘說,留你在家,暗地裏與我快樂。
且等丈夫回來,再做計較。』小二見說,才放心歡喜,回言道:『萬望娘子用心!』
當日下午收拾已了,小二先挑了箱籠來。捱到黃昏,洪大工提個燈籠去接周氏。
周氏取具鎖鎖了大門,同小二回家。正是:
飛蛾撲火身須喪,蝙蝠投竿命必傾。
當時小二與周氏到家,見了高氏。高氏道:『你如今回到家一處住了,如何帶小二回來?何不打發他去了?』周氏道:『大娘門前無人照管,不如留他在家使喚,待等丈夫回時,打發他未遲。』高氏是個清潔的人,心中想道:『在我家中,我自照管着他,有甚皂絲麻線?』遂留下教他看店,討酒罈,一應都會得。
不覺又過了數月。周氏雖和小二有情,終久不比自住之時兩個任意取樂。一日,周氏見高氏說起小二諸事勤謹,又本分,便道:『大娘何不將大姐招小二為婿,卻不便當?』高氏聽得大怒,罵道:『你這個賤人,好沒志氣!我女兒招僱工人為婿?』周氏不敢言語,吃高氏罵了三四日。高氏只倚着自身正大,全不想周氏與他通姦,故此要將女兒招他。若還思量此事,只消得打發了小二出門,後來不見得自身同女打死在獄,滅門之事。
且說小二自三月來家,古人云:一年長工,二年家公,三年太公。不想喬俊一去不回,小二在大娘家一年有餘,出入房室,諸事托他,便做喬家公,欺負洪三。或早或晚,見了玉秀,便將言語調戲他。不則一日,不想玉秀被這小二奸騙了。其事周氏也知,只瞞着高氏。似此又過了一月。其時是六月半,天道大熱,玉秀在房內洗浴。高氏走入房中,看見女兒奶大,吃了一驚。待女兒穿了衣裳,叫女兒到面前問道:『你吃何人弄了身體,這奶大了?你好好實說,我便饒你!』
玉秀推託不過,只得實說:『我被小二哄了。』高氏跌腳叫苦:『這事都是這小婆娘做一路,壞了我女孩兒,此事怎生是好?』欲待聲張起來,又怕嚷動人知,苦了女兒一世之事。當時沉吟了半晌,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只除害了這蠻子,方才免得人知。不覺又過了兩月。忽值八月中秋節到,高氏叫小二買些魚肉、果子之物,安排家宴。當晚高氏、周氏、玉秀在後園賞月,叫洪三和小二別在一邊吃。高氏至夜三更,叫小二賞了兩大碗酒。小二不敢推辭,一飲而盡,不覺大醉,倒了。洪三也有酒,自去酒房裏睡了。這小二隻因酒醉,中了高氏計策,當夜便是:東嶽新添枉死鬼,陽間不見少年人。
當時高氏使女兒自去睡了,便與周氏說:『我只管家事買賣,那知你與這蠻子通姦。你兩個做了一路,故意教他奸了我的女兒。丈夫回來,教我怎的見他分說?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如今討了你來,被你玷辱我的門風,如何是好?我今與你只得沒奈何害了這蠻子性命,神不知,鬼不覺。倘丈夫回來,你與我女兒俱各免得出醜,各無事了。你可去將條索來!』周氏初時不肯,被高氏罵道:『都是你這賤人與他通姦,因此壞了我女兒,你還戀着他?』
周氏吃罵得沒奈何,只得去房裏取了麻索,遞與高氏。高氏接了,將去小二脖項下一絞。原來婦人家手軟,縛了一個更次,絞不死。小二喊起來,高氏急了,無家火在手邊,教周氏去灶前捉把劈柴斧頭,把小二腦門上一斧,腦漿流出死了。高氏與周氏商量:『好卻好了,這死屍須是今夜發落便好。』周氏道:『可叫洪三起來,將塊大石縛在屍上,馱去丟在新橋河裏水底去了,待他屍首自爛,神不知,鬼不覺!』
高氏大喜,便到酒作坊裏叫起洪大工來,大工走入後園,看見了小二屍首,道:『祛除了這害最好,倘留他在家,大官人回來,也有老大的口面。』周氏道:『你可趁天未明,把屍首馱去新河裏,把塊大石縛住,墜下水裏去。若到天明,倘有人問時,只說道小二偷了我家首飾物件,夜間逃走了。他家一向又無人往來的,料然沒事。』
洪大工馱了屍首,高氏將燈照出門去。此時有五更時分,洪大工馱到河邊,掇塊大石,綁縛在屍首上,丟在河內,直推開在中心裏。這河有丈余深水,當時沉下水底去了,料道永無蹤跡。洪大工回家,輕輕的關了大門,高氏與周氏各回房裏睡了。高氏雖自清潔,也欠些聰明之處,錯幹了此事。既知其情,只可好好打發了小二出門便了。千不合,萬不合,將他絞死。後來卻被人首告,打死在獄,滅門絕戶,悔之何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