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09
婆婆便請知縣上殿來:『且坐,安排酒來。』數杯酒後,婆婆道:『見今在燕京奪你家室的是皂角林大王,官事如何斷決得?我念你有救童男童女之功,卻用救你。』便叫第三個孩兒:『你取將那件物事。』孩兒手裡托着黃帕,包着一個盒兒。婆婆去頭上拔一隻金釵,分付知縣道:『你去那山腳下一所大池邊頭,一株大樹,把金釵去那樹上敲三敲,那水面上定有夜叉出來。你說是九子母娘娘差來,便帶你到九宮海藏取一件物事在盒子內,便可往東京壞那皂角林大王。』
知縣拜謝婆婆,便下東峰東岱嶽來。到山腳下,尋見池子邊大樹,用金釵去敲三敲。一陣風起,只見水面上一個夜叉出來,問:『是甚人?』便道:『奉九子母娘娘命,來見龍君。』夜叉便入去,不多時,復出來,叫知縣閉目,只聽得風雨之聲。夜叉叫開眼,看時:靄靄詳雲籠殿宇,依依薄霧罩迴廊。夜叉教知縣把那盒子來,知縣便解開黃袱,把那盒子與夜叉。夜叉揭開盒蓋,去那殿角頭叫惡物過來,只見一件東西,似龍無角,似虎有鱗,入於盒內。把盒蓋定,把黃袱包了,付與知縣牢收,直到東京去壞皂角林大王。夜叉依舊教他閉目,引出水中。
知縣離了東峰東岱嶽,到奉符縣。一路上自思量:『要去問牢城營端公還是不去好?我是配來的罪人,定不肯放我去,留住便壞了我的事,不如一徑取路。』
過了奉符縣,趁金水銀堤汴河船,直到東京開封府前,大聲叫屈:『我是真的趙知縣,卻配我到兗州奉符縣。如今占住我渾家的不是人,是廣州新會縣皂角林大王!』眾人都擁將來看。便有做公的捉入府來,驅到廳前階下,大尹問道:『配去的罪人,輒敢道我打斷不明?』
趙知縣告大尹:『再理授得廣州新會縣知縣,第一日打斷公事,忽然打一個噴涕,廳上廳下人都打噴涕。客將稟覆;「離縣九里有座皂角林大王廟,廟前有兩株皂角樹,多年蛀成末,無人敢動。判縣郎中不曾拈香,所以大王顯靈,吹皂角末來打噴涕。」再理即時備馬往廟拈香,見神道形容怪異,眼裡伸出兩隻手來。問廟祝春秋祭賽何物。覆道:「春賽祭七歲花男,秋賽祭一童女,背綁那將軍柱上,剖腹取心供養。」再理即時將廟官送獄究罪,焚燒了廟宇神像。回來路上,又見喝:『大王來!」紅紗照道,再理又射一箭,次後無事。捻指三年任滿,到半路館驛安歇。到天明起來,三十餘人從者不見一人。上至頭巾,下至衣服,並不見,只得披着被走鄉中。虧一個老兒贈我衣服盤費,得到東京,不想大尹將再理斷配去奉符縣。因上東峰東岱嶽,遇九子母娘娘,得其一物,在盒子中,能壞得皂角林大王。若請那假知縣來,壞他不得,甘罪無辭。』大尹道:『你且開盒子先看一看,是甚物件。』再理告大尹:『看不得!揭開後,壞人性命。』
大尹教押過一邊。即時請將假知縣來,到廳坐下。大尹道:『有人在此告判縣郎中非人,乃是廣州新會縣皂角林大王。』假知縣聽說,麵皮通紅,問道:『是誰說的?』大尹道:『那真趙知縣上東峰東岱嶽,遇九子母娘娘所說。』
假知縣大驚,倉皇欲走。那真的趙知縣在階下,也不等大尹台旨,解開黃袱,揭開盒子,只見風雨便下,伸手不見掌。須臾,雲散風定,就廳上不見了假的知縣。大尹嚇得戰做一團,只得將此事奏知道君皇帝,降了三個聖旨:第一,開封府問官追官勒停;第二,趙知縣認了母子,仍舊補官;第三,廣州一境不許供養神道。
趙知縣到家,母親、妻子號啕大哭。『怎知我兒卻是真的!』叫那三十餘人從問時,覆道:『驛中五更前後,教備馬起行,怎知是假的!』眾人都來賀喜。
問盒中是何物,便壞得皂角林大王。趙知縣道:『下官亦不認得是何物。若不是九子母娘娘,滿門被這皂角林大王所壞。須往東峰東岱嶽燒香拜謝則個!』即便揀日,帶了媽媽、渾家、僕從,上汴河船,直到兗州奉符縣,謝了端公。
那端公曉得是真趙知縣,奉承不迭。住了三兩日,上東峰東岱嶽來,入得廟門,徑來左廊下謝那九子母娘娘。燒罷香,拜謝出門,媽媽和渾家先下山去,趙知縣帶兩個僕人往山後閒行。見怪石上坐一個婆婆,顏如瑩玉,叫一聲:『趙再理,你好喜也!』
趙知縣上前認時,便是九子母娘娘,趙知縣即時拜謝。娘娘道:『早來祈禱之事,吾已都知。盒子中物,乃是東峰東岱嶽一個狐狸精。皂角林大王,乃是陰鼠精,非狸不能捕鼠。知縣不妨到御前奏上,宣揚道力。』道罷,一陣風不見了。
趙知縣駭然大驚。下山來,對媽媽、渾家說知,感謝不盡。直到東京,奏知道君皇帝。此時道教方當盛行,降一道聖旨,逢州遇縣,都蓋九子母娘娘神廟,至今廟宇猶有存者。詩云:
世情宜假不宜真,信假疑真害正人。
若是世人能辨假,真人不用訴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