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適宋,道阻,乃適楚。及宛城,宛之野人出獵,疑爲奸細,執而縛之。奚曰:『我虞人也,因國亡逃難至此。』
野人問:『何能?』
奚曰:『善飼牛。』
野人釋其縛,使之餵牛,牛日肥澤。野人大悅,聞於楚王。楚王召奚問曰:『飼牛有道乎?』
奚對曰:『時其食,恤其力,心與牛而爲一。』
楚王曰:『善哉,子之言!非獨牛也,可通於馬。』
乃使爲圉人,牧馬於南海。
卻說秦穆公見晉媵有百里奚之名,而無其人,怪之。公子縶曰:『故虞臣也,今逃矣。』
穆公謂公孫枝曰:『子桑在晉,必知百里奚之略,是何等人也?』
公孫枝對曰:『賢人也。知虞公之不可諫而不諫,是其智。從虞公於晉,而義不臣晉,是其忠。且其人有經世之才,但不遇其時耳!』
穆公曰:『寡人安得百里奚而用之?』
公孫枝曰:『臣聞奚之妻子在楚,其亡①必於楚,何不使人往楚訪之?』
①亡:逃亡。
使者往楚,還報:『奚在海濱,爲楚君牧馬。』
穆公曰:『孤以重幣求之,楚其許我乎?』
公孫枝曰:『百里奚不來矣!』
穆公曰:『何故?』
公孫枝曰:『楚之使奚牧馬者,爲不知奚之賢也。君以重幣求之,是告以奚之賢也。楚知奚之賢,必自用之,肯畀我乎?君不若以逃媵爲罪,而賤贖之,此管夷吾所以脫身於魯也。』
穆公曰:『善。』
乃使人持羖羊①之皮五,進於楚王曰:『敝邑有賤臣百里奚者,逃在上國。寡人慾得而加罪,以警亡者,請以五羊皮贖歸。』
楚玉恐失秦歡,乃使東海人囚百里奚以付秦人。
①羖羊:黑色公羊。
百里奚將行,東海人謂其就戮,持之而泣。奚笑曰:『吾聞秦君有伯王之志,彼何急於一媵?夫求我於楚,將以用我也。此行且富貴矣,又何泣焉!』遂上囚車而去。
將及秦境,秦穆公使公孫枝往迎於郊。先釋其囚,然後召而見之。問:『年幾何?』
奚對曰:『才七十歲。』
穆公嘆曰:『惜乎老矣!』
奚曰:『使奚逐飛鳥,搏猛獸,則臣已老。若使臣坐而策國事,臣尚少也。昔呂尚年八十,釣於渭濱,文王載之以歸,拜爲尚父,卒定周鼎。臣今日遇君,較呂尚不更早十年乎?』
穆公壯其言,正容而問曰:『敝邑介在戎狄,不與中國會盟,叟何以教寡人,俾敝邑不後於諸侯。幸甚!』
奚對曰:『君不以臣爲亡國之虜,衰殘之年,乃虛心下問,臣敢不竭其愚?夫雍岐之地,文武所興。山如犬牙,原如長蛇。周不能守,而以畀之秦,此天所以開秦也。且夫介在戎狄,則兵強,不與會盟則力聚。今西戎之間,爲國不啻數十,並其地足以耕,籍其民可以戰,此中國諸侯所不能與君爭者。君以德撫而以力征。既全有西陲,然後厄山川之險,以臨中國。俟隙而進,則恩威在君掌中,而伯業成矣。』
穆公不覺起立曰:『孤之有井伯,猶齊之得仲父也。』
一連與語三日,言無不合。遂爵爲上卿,任以國政。因此秦人都稱奚爲『五羖大夫』。又相傳以爲穆公舉奚於牛口之下,以奚曾飼牛於楚,秦用五羖皮贖回故也。
髯翁有詩云:
脫囚拜相事真奇,仲後重聞百里奚。
從此西秦名顯赫,不虧身價五羊皮。
百里奚辭上卿之位,舉薦一人以自代。不知所舉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