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話說周襄王二十年,下勞晉文公於踐土,事畢歸周,諸侯亦各辭回本國。衛成公疑歂犬之言,遣人密地打探,見元縠奉叔武入盟,名列載書,不暇致詳,即時回報衛侯。衛侯大怒曰:『叔武果自立矣!』
大罵:『元縠背君之賊!自己貪圖富貴,扶立新君,卻又使兒子來窺吾動靜。吾豈容汝父子乎?』
元角方欲置辯,衛侯拔劍一揮,頭已墜地。冤哉!元角從人,慌忙逃回,報知其父縠。縠曰:『子之生死,命也!君雖負縠,縠豈可負太叔乎?』
司馬瞞謂元縠曰:『君既疑子,子亦當避嫌。何不辭位而去,以明子之心耶?』
縠嘆曰:『縠若辭位,誰與太叔共守此國者?夫殺子,私怨也,守國,大事也。以私怨而廢大事,非人臣所以報國之義也。』
乃言於叔武,使奉書晉侯,求其復成公之位。此乃是元縠的好處。這事暫且擱過一邊。
再說晉文公受了冊命而回,虎賁①弓矢,擺列前後,另是一番氣象。入國之日,一路百姓,扶老攜幼,爭睹威儀。簞食壺漿,共迎師旅。嘆聲嘖嘖,都夸『吾主英雄!』
喜色欣欣,盡道『晉家興旺。』
正是:
捍艱復纘②文侯緒③,攘楚重修桓伯勛。
十九年前流落客,一朝聲價上青雲。
①虎賁:勇士。
②纘:繼承。
③緒:功業。
晉文公臨朝受賀,論功行賞,以狐偃爲首功,先軫次之。諸將請曰:『城濮之役,設奇破楚,皆先軫之功,今反以狐偃爲首,何也?』
文公曰:『城濮之役,軫曰:「必戰楚,毋失敵。」偃曰:「必避楚,毋失信。」夫勝敵者,一時之功也;全信者,萬世之利也。奈何以一時之功,而加萬世之利乎?是以先之。』
諸將無不悅服。狐偃又奏:『先臣荀息,死於奚齊、卓子之難,忠節可嘉。宜錄其後,以勵臣節。』
文公准奏,遂召荀息之子荀林父爲大夫。舟之僑正在家中守著妻子,聞晉侯將到,趕至半路相迎。文公命囚之後車。行賞已畢,使司馬趙衰議罪,當誅。舟之僑自陳妻病求寬,文公曰:『事君者不顧其身,況妻子乎?』
喝命斬首示眾。文公此番出軍,第一次斬了顛頡,第二次斬子祁瞞,今日第三次,又斬了舟之僑。這三個都是有名的宿將。違令必誅,全不輕宥。所以三軍畏服,諸將用命。正所謂:『賞罰不明,百事不成;賞罰若明,四方可行。』
此文公所以能伯諸侯也。文公與先軫等商議,欲增軍額,以強其國,又不敢上同天子之六軍,乃假名添作『三行』。以荀林父爲中行大夫,先蔑屠擊爲左右行大夫。前後三軍三行,分明是六軍,但避其名而已。以此兵多將廣,天下莫比其強。
一日,文公坐朝,正與狐偃等議曹、衛之事,近臣奏:『衛國有書到。』
文公曰:『此必叔武爲兄求寬也。』
啟而觀之,書曰:
君侯不泯①衛之社稷,許復故君。舉國臣民,咸引領②以望高義③。惟君侯早圖之!
①泯:滅。②引領:抬頭。③高義:正義行動。
陳穆公亦有使命至晉,代衛、鄭致悔罪自新之意。文公乃各發回書,聽其復歸故國,諭卻步揚不必領兵邀阻。叔武得晉侯寬釋之信,急發車騎如陳,往迎衛侯。陳穆公亦遣人勸駕。公子歂犬謂成公曰:『太叔爲君已久,國人歸附,鄰國同盟,此番來迎,不可輕信。』
衛侯曰:『寡人亦慮之。』
乃遣寧俞先到楚丘,探其實信。寧俞只得奉命而行。至衛,正值叔武在朝中議政。寧俞入朝,望見叔武設座於殿堂之東,西向而坐。一見寧俞,降坐而迎,敘禮甚恭。寧俞佯問曰:『大叔攝位而不御正,何以未觀瞻耶?』
叔武曰:『此正位吾兄所御,吾雖側其傍,尚癎癎不自安,敢居正乎?』
寧俞曰:『俞今日方見太叔之心矣。』
叔武曰:『吾思兄念切,朝暮懸懸,望大夫早勸君兄還朝,以慰我心也。』
俞遂與訂期,約以六月辛未吉日入城。寧俞出朝,采聽人言,但聞得百宮之眾,紛紛議論,言:『故君若復入,未免分別居、行二項,行者有功,居者有罪,如何是好?』
寧俞曰:『我奉故君來此傳諭爾眾:「不論行居,有功無罪。」如或不信,當歃血立誓。』
眾皆曰:『若能共盟,更有何疑!』
俞遂對天設誓曰:『行者衛主,居者守國,若內若外,各宣其力。君臣和協,共保社稷,倘有相欺,明神是殛!』
眾皆欣然而散,曰:『寧子不欺吾也。』
叔武又遣大夫長癏,專守國門,吩咐:『如有南來人到,不拘早晚,立刻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