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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 老燭武縋城說秦 (3)

東周列國志作者:馮夢龍發布:福哥

2020-8-26 02:16

時元咺已奉公子瑕爲君,修城繕備,出入稽察甚嚴。衛成公恐歸國之日,元咺發兵相拒,密謀於寧俞。俞對曰:『聞周歂、冶廑以擁子瑕之功,求爲卿而不得,中懷怨望,此可結爲內援也。臣有交厚一人,姓孔名達,此人乃宋忠臣孔父之後,胸中廣有經綸。周、冶二人,亦是孔父相識。若使孔達奉君之命,以卿位啖二人,使殺元咺,其餘俱不足懼矣。』

衛侯曰:『子爲我密緻之。若事成,卿位固不吝也。』

寧俞乃使心腹人一路揚言:『衛侯雖蒙寬釋,無顏回國,將往楚國避難矣。』

因取衛侯手書,付孔達爲信,教他私結周歂冶廑二人,如此恁般,歂廑相與謀曰:『元咺每夜必親自巡城,設伏兵於城闉①隱處,突起刺之,因而殺入宮中,並殺子瑕,掃清宮室,以迎衛侯,功無出我二人上者。』

①闉:yīn城門口外之牆。

兩家各自約會家丁,埋伏停當。黃昏左側,元咺巡至東門,只見周歂冶廑二人一齊來迎。元咺驚曰:『二位爲何在此?』

周歂曰:『外人傳言故君已入衛境,旦晚至此。大夫不聞乎?』

元咺愕然曰:『此言從何來?』

冶廑曰:『聞寧大夫有人入城,約在位諸臣往迎,大夫何以處之?』

元咺曰:『此亂言,不可信之。況大位已定,豈有復迎故君之理?』

周歂曰:『大夫身爲正卿,當洞觀萬里。如此大事,尚然不知,要你則甚!』

冶廑便拿住元咺雙手。元咺爭待掙扎,周歂手拔佩刀,大喝一聲,劈頭砍來,去了半個天靈蓋。伏兵齊起,左右一時驚逃。周歂、冶廑率領家丁,沿途大呼:『衛侯引齊、魯之兵,見集城外矣!爾百姓各宜安居,勿得擾動!』

百姓家家閉戶,處處關門。便是爲官在朝的,此時也半疑半信,正不知甚麼緣故,一個個袖手靜坐,以待消息。周歂、冶廑二人殺入宮中。公子適方與其弟子儀,在宮中飲酒。聞外面有兵變,子儀拔劍在手,出宮探信。正遇周歂,亦被所殺。尋覓公子適不見。宮中亂了一夜。至天明,方知子適已投井中死矣,周歂冶廑將衛侯手書,榜於朝堂。大集百官,迎接衛成公入城復位。後人論寧武子,能委曲以求復成公,可謂智矣!然使當此之時,能諭之讓國於子瑕、瑕知衛君之歸,未必引兵相拒,或退居臣位,豈不兩全?乃導周歂、冶廑行襲取之事,遂及弒逆,骨肉相殘,雖衛成公之薄,武子不爲無罪也!有詩嘆曰:

前驅一矢正含冤,又迫新君赴井泉。

終始貪殘無諫阻,千秋空說寧俞賢。

衛成公復位之後,擇日祭享太廟。不負前約,封周歂、冶廑並受卿職,使之服卿服,陪祭於廟。是日五鼓,周歂升車先行,將及廟門,忽然目睛反視,大叫:『周歂穿窬①小人,蛇豕奸賊!我父子盡忠爲國,汝貪卿位之榮,戕害我命。我父子含冤九泉,汝盛服陪祀,好不快活!我拿你去見太叔及子瑕,看你有何理說?吾乃上大夫元咺是也!』

言畢,九竅流血,僵死車中。冶廑後到,吃一大驚。慌忙脫卸卿服,託言中寒而返。衛成公至太廟,改命寧俞、孔達陪祀。還朝之時,冶廑辭爵表章已至。衛侯知周咺死得希奇,遂不強其受②未逾月,冶廑亦病亡。可憐周、冶二人,止爲貪圖卿位,於此不義之事,未享一日榮華,徒取千年唾罵,豈不愚哉!衛侯以寧俞有保護之功,欲用爲上卿。俞讓於孔達。乃以達爲上卿,寧俞爲亞卿。達爲衛侯畫策,將咺瑕之死,悉推在已死周歂、冶廑二人身上,遣使往謝晉侯。晉侯亦付之不問。

①穿窬yú:穿壁窬牆的盜竊犯。

②受:接受。不強其受,不強求他接受。

時周襄王十二年,晉兵已休息歲余。文公一日坐朝,謂群臣曰:『鄭人不禮之仇未報,今又背晉款楚。吾欲合諸侯問罪何如?』

先軫曰:『諸侯屢勤①矣。今以鄭故,又行徵發,非所以靖中國也。況我軍行無缺,將士用命,何必外求?』

①勤:幫助。

文公曰:『秦君臨行有約,必與同事。』

先軫對曰:『鄭爲中國咽喉,故齊桓欲伯天下,每爭鄭地。今若使秦共伐,秦必爭之,不如獨用本國之兵。』

文公曰:『鄭鄰晉而遠於秦,秦何利焉?』

乃使人以兵期告秦,約於九月上旬,同集鄭境。文公臨發,以公子蘭從行。蘭乃鄭伯捷之庶弟,向年逃晉,仕爲大夫。及文公即位,蘭周旋左右,忠謹無比,故文公愛近之。此行蓋欲借爲嚮導也。蘭辭曰:『臣聞:「君子雖在他鄉,不忘父母之國。」君有討於鄭,臣不敢與其事。』

文公曰:『卿可謂不背本矣!』

乃留公子蘭於東鄙,自此有扶持他爲鄭君之意。

晉師既入鄭境,秦穆公亦引著謀臣百里奚,大將孟明視,副將杞子、逢孫、楊孫等,車二百乘來會。兩下合兵攻破郊關,直逼曲洧,築長圍而守之。晉兵營於函陵,在鄭城之西。秦兵營於汜南,在鄭城之東。游兵日夜巡警,樵採俱斷。慌得鄭文公手足無措。大夫叔詹進曰:『秦,晉合兵,其勢甚銳,不可與爭。但得一舌辯之士,往說秦公,使之退兵。秦若退師,晉勢已孤,不足畏矣。』

鄭伯曰:『誰可往說秦公者?』

叔詹對曰:『佚之狐可。』

鄭伯命佚之狐。狐對曰:『臣不堪也,臣願舉一人以自代。此人乃口懸河漢,舌搖山嶽之士,但其老不見用。主公若加其官爵,使之往說,不患秦公不聽矣。』

鄭伯問:『是何人?』

狐曰:『考城人也,姓燭名武,年過七十,事鄭國爲圉正,三世不遷官。乞主公加禮而遣之!』

鄭伯遂召燭武入朝,見其鬚眉盡白,傴僂其身,蹣跚其步,左右無不含笑。燭武拜見了鄭伯,奏曰:『主公召老臣何事?』

鄭伯曰:『佚之狐言子舌辨過人,欲煩子說退秦師,寡人將與子共國。』

燭武再拜辭曰:『臣學疏才拙,當少壯時,尚不能建立尺寸之功,況今老耄,筋力既竭,語言發喘,安能犯顏進說,動千乘之聽乎?』

鄭伯曰:『子事鄭三世,老不見用,孤之過也。今封子爲亞卿,強爲寡人一行。』

佚之狐在旁贊言曰:『大丈夫老不遇時,委之於命。今君知先生而用之,先生不可再辭。』

燭乃受命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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