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晉將魏錡知鮑癸放走了樂伯,心中大怒曰:『楚來挑戰,晉國獨無一人敢出軍前,恐被楚人所笑也。小將亦願以單車,探楚之強弱。』
趙旃曰:『小將願同魏將軍走遭。』
林父曰:『楚來求和,然後挑戰。子若至楚軍,也將和議開談,方是答禮。』
魏錡答曰:『小將便去請和。』
趙旃先送魏錡登車,謂魏錡曰:『將軍報鳩居之使,我報樂伯,各任其事可也。』
卻說上軍元帥士會,聞趙、魏二將討差往楚,慌忙來見荀林父,欲止其得。比到中軍,二將已去矣。士會私謂林父曰:『魏錡、趙旃,自恃先世之功,不得重用,每懷怨望之心。況血氣方剛,不知進退,此行必觸楚怒。倘楚兵猝然乘我①,何以御之?』
①猝然乘我:突然來攻。
時副將卻克亦來言:『楚意難測,不可不備。』
先谷大叫曰:『旦晚廝殺,何以備為!』
荀林父不能決。士會退謂卻克曰:『荀伯木偶耳!我等宜自為計。』
乃使卻克約會上軍大夫鞏朔、韓穿,各率本部兵,分作三處,伏於敖山之前。中軍大夫趙嬰齊,亦慮晉師之敗,預遣人具舟於黃河之口。
話分兩頭。再說魏錡一心忌荀林父為將,欲敗其名,在林父面前只說請和,到楚軍中,竟自請戰而還。楚將潘黨知蔡鳩居出使晉營,受了晉將辱罵,今日魏錡到此,正好報仇。忙趨入中軍,魏錡已自出營去了,乃策馬追之。魏錡行及大澤,見追將甚緊,方欲對敵,忽見澤中有麋六頭,因想起楚將戰麋之事,彎起弓來,也射倒一麋,使御者獻於潘黨曰:『前承樂將軍賜鮮,敬以相報。』
潘黨笑曰:『彼欲我描舊樣耳!我若追之,顯得我楚人無禮。』
亦命御者回車而返。魏錡還營,詭說:『楚王不准講和,定要交鋒,決一勝負。』
荀林父問:『趙旃何在?』
魏錡曰:『我先行,彼在後,未曾相值。』
林父曰:『楚既不准和,趙將軍必然吃虧。』
乃使荀罌率鈍車二十乘,步卒千五百人,往迎趙旃。
卻說趙旃夜至楚軍,布席於軍門之外,車中取酒,坐而飲之。命隨從二十餘人,效楚語,四下巡綽,得其軍號,混入營中。有兵士覺其偽,盤詰之;其人拔刀傷兵士。營中亂嚷起來,舉火搜賊,被獲一十餘人。其餘逃出,見趙旃尚安坐席上,扶之起,登車,覓御人,已沒於楚軍矣。天色漸明;趙旃親自執轡鞭馬,馬餓不能馳。楚莊王聞營中有賊遁去,自駕戎格,引兵追趕,其行甚速。趙旃恐為所及,棄其車,奔入萬松林內,為楚將屈盪所見,亦下車逐之。趙旃將甲裳掛於小小松樹之上,輕身走脫。屈盪取甲裳並車馬,以獻莊王。方欲回轅,望見單車風馳而至,視之,乃潘黨也。黨指北向車塵,謂楚王曰:『晉師大至矣!』
這車塵卻是荀林父遣佹車,迎接趙旃者。潘黨遠遠望見,誤認以為大軍,未免輕事重報,嚇得莊王面如土色。忽聽得南方鼓角喧天,為首一員大臣,領著一隊車馬飛到。這員大臣是誰?乃是令尹孫叔敖。莊王心下稍安,問:『相國何以知晉軍之至,而來救寡人?』
孫叔敖對曰:『臣不知也。但恐君王輕進,誤入晉軍,臣先來救駕,隨後三軍俱至矣。』
莊王北向再看時,見塵頭不高,曰:『非大軍也。』
孫叔敖對曰:『【兵法】有云:「寧可我迫人,莫使人迫我。」諸將既已到齊,吾王可傳令,只顧殺向前去。若挫其中軍,餘二軍皆不能存扎矣。』
莊王果然傳令:使公子嬰齊同副將蔡鳩居,以左軍攻晉上軍;公子側同副將工尹齊,以右軍攻晉下軍;自引中軍兩廣之眾,直搗荀林父大營。莊王親自援桴擊鼓。眾軍一齊擂鼓,鼓聲如雷。車馳馬驟,步卒隨著車馬,飛奔前行。晉軍全沒準備。荀林父聞鼓聲,才欲探聽,楚軍漫山遍野,已佈滿於營外,真是出其不意了。林父倉忙無計,傳令併力混戰。楚兵人人耀武,個個揚威,分明似海嘯山崩,天摧地塌。晉兵如久夢乍回,大醉方醒,還不知東西南北。『沒心人遇有心人』,怎生抵敵得過?一時魚奔鳥散,被楚兵砍瓜切菜,亂殺一回。殺得四分五裂,七零八碎。荀罌乘着輈車,迎不着趙旃,卻撞著楚將熊負羈,兩下交鋒。楚兵大至,寡不敵眾,步卒奔散,荀罌所乘左驂,中箭先倒,遂為熊負羈所擒。
再說晉將逢伯,引其二子逢寧、逢蓋,共載一小車,正在逃奔。恰好趙旃脫身走到,兩趾俱裂,看見前面有乘車者,大叫:『車中何人?望乞挈帶!』
逢伯認得是趙旃聲音,吩咐二子:『速速馳去,勿得反顧。』
二子不解其父之意,回頭看之,趙旃即呼曰:『逢君可載我!』
二子謂父曰:『趙叟在後相呼。』
逢伯大怒曰:『汝既見趙叟,合當讓載也!』
叱二子下車,以轡授趙旃,使登車同載而去。逢寧、逢蓋失車,遂死於亂軍之中。荀林父同韓厥,從後營登車,引著敗殘軍卒,取路山右,沿河而走,棄下車馬器仗無算、先谷自後趕上,額中一箭,鮮血淋漓,扯戰袍裹之。林父指曰:『敢戰者亦如是乎?』
行至河口,趙括亦到,訴稱其兄趙嬰齊,私下預備船隻,先自濟河:『不通我每得知,是何道理?』
林父曰:『死生之際,何暇相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