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次早天明,公子側將夜來華元所言,告於莊王,言:『臣之一命,幾喪於匕首。幸華元仁心,將國情實告於我,哀懇退師;臣已許之。乞我王降旨!』
莊王曰:『宋困憊如此,寡人當取此而歸。』
公子側頓首曰:『我軍止有七日之糧,臣已告之矣。』
莊王勃然怒曰:『子何為以實情輸敵?』
公子側對曰:『區區弱宋,尚有不欺人之臣;豈堂堂大楚,而反無之?臣故不敢隱諱。』
莊王顏色頓霽曰:『司馬之言是也!』
即降旨退軍,屯於三十里之外。申犀見軍令已出,不敢復阻,捶胸大哭。莊王使人安慰之曰:『子勿悲,終當成汝之孝。』
楚軍安營已定,華元先到楚軍,致宋公之命,請受盟約。公子側隨華元入城,與宋文公歃血為誓。宋公遣華元送申舟之棺於楚營,即留身為質。莊王班師歸楚,厚葬申舟,舉朝皆往送葬。葬畢,使申犀嗣為大夫。
華元在楚,因公子側又結交公子嬰齊,與嬰齊相善。一日,聚會之間,論及時事,公子嬰齊嘆曰:『今晉、楚分爭,日尋干戈,天下何時得太平耶?』
華元曰:『以愚觀之,晉、楚互為雌雄,不相上下,誠得一人合二國之成,各朝其屬,息兵修好,生民免於塗炭,誠為世道之大幸。』
嬰齊曰:『此事子能任之乎?』
華元曰:『元與晉將欒書相善,向年聘晉時,亦曾言及於此。奈無人從中聯合耳。』
明日,嬰齊以華元之言,告於公子側。側曰:『二國尚未厭兵。此事殆未可輕議也。』
華元留楚凡六年,至周定王十八年,宋文公鮑卒,子共公固立,華元請歸奔喪,始返宋國。此是後話。
卻說晉景公聞楚人圍宋,經年不解,謂伯宗曰:『宋之城守倦矣。寡人不可失信於宋,當往救之。』
正欲發兵,忽報:『潞國有密書送到。』
按潞國乃赤狄別種,隗姓,子爵,與黎國為鄰。周平王時,潞君逐黎侯而有其地,於是赤狄益強。此時潞子名嬰兒,娶晉景公之娣伯姬為夫人。嬰兒微弱,其國相酆舒,專權用事。先時,狐射姑奔在彼國,他是晉國勛臣,識多才廣,酆舒還怕他三分,不敢放恣。自射姑死後,酆舒益無忌憚,欲潞子絕晉之好,誣伯姬以罪,逼其君使縊殺之。又與潞子出獵郊外,醉後君臣打彈為戲,賭彈飛鳥。酆舒放彈,誤傷潞子之目,投弓於地,笑曰:『彈得不准,臣當罰酒一卮!』
潞子不堪其虐,力不能制,遂寫密書送晉,求晉起兵來討酆舒之罪。謀臣伯宗進曰:『苦戮酆舒,兼併潞地,因及旁國,盡有狄土,則西南之疆益拓,而晉之兵賦益充,此機不可失也。』
景公亦怒潞子嬰兒不能庇其妻,乃命荀林父為大將,魏顆副之,出車三百乘伐潞。
酆舒率兵拒於曲梁,戰敗奔衛。衛穆公速方與晉睦,囚酆舒以獻於晉軍。荀林父令縛至絳都,殺之。晉師長驅直入潞城,路子嬰兒迎於馬首,林父數其誣殺伯姬之罪,並執以歸。託言曰:『黎人思其君久矣。』
乃訪黎侯之裔,割五百家,築城以居之,名為復黎,實則滅潞也。嬰兒痛其國亡,自刎而死。潞人哀之,為之立祠。今黎城南十五里,有潞祠山是也。
晉景公恐林父未能成功,自率大軍屯於稷山。林父先至稷山獻捷,留副將魏顆,略定赤狄之地。還至輔氏之澤,忽見塵頭蔽日,喊殺連天,晉兵不知為誰。前哨飛報:『秦國遣大將杜回起兵來到。』
按秦康公薨於周匡王之四年,子共公稻立,因趙穿侵崇起釁,秦兵圍焦無功,遂厚結酆舒,共圖晉國。共公立四年薨,子桓公榮立。此時乃秦桓公之十一年,聞晉伐酆舒,方欲起兵來救;又聞晉已殺酆舒,執潞子,遂遣杜回引兵來爭潞地。
那杜回是秦國有名的力士,生得牙張銀鑿①,眼突金睛,拳似銅錘,臉如鐵缽,虬須捲髮,身長一丈有餘。力舉千鈞,慣使一柄開山大斧,重一百二十斤。本白翟人氏。曾於青眉山,一日拳打五虎,皆剝其皮以歸。秦桓公聞其勇,聘為車右將軍。又以三百人破嵯峨山賊寇萬餘,威名大振,遂為大將。
①牙張銀鑿:牙齒突出如白色鑿子。
魏顆排開陣勢,等待交鋒。杜回卻不用車馬,手執大斧,領著慣戰殺手三百人,大踏步直衝入陣來。下砍馬足,上劈甲將,分明是天降下神煞一般!晉兵從來未見此兇狠,遮攔不住,大敗一陣。魏顆下令,扎住營壘,且莫出戰。杜回領着一隊刀斧手,在營外跳躍叫罵,一連三日,魏顆不敢出應。忽報本國有兵來到,其將乃顆弟魏錡也。錡曰:『主公恐赤狄之黨,結連秦國生變,特遣弟來幫助。』
魏顆述秦將杜回,如此恁般,勇不可當,正欲遣人請兵。魏錡不信,曰:『彼草寇何能為?來日弟當見陣,管取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