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楚兵已過鄢陵,晉兵不能前進,留屯彭祖岡,兩下各安營下寨。來日,是六月甲午大盡之日,名爲晦日。晦不行兵,晉軍不做準備,五鼓②漏盡,天色猶未大明,忽然寨外喊聲大振。守營軍士忙忙來報:『楚軍直逼本營,排下陣勢。』
欒書大驚曰:『彼既壓我軍而陣,我軍不能成列,交兵恐致不利。且堅守營壘,待從容設計以破之。』
諸將紛紛議論,有言選銳突陣者,有言移兵退後者。時士燮之子名匄,年才一十六歲,聞眾議不決,乃突入中軍,稟於欒書曰:『元帥患無戰地乎?此易事也。』
欒書曰:『子有何計?』
士匄曰:『傳令牢把營門,軍士於寨內暗暗將灶土盡皆削平,井用木板掩蓋,不過半個時辰,結陣有餘地矣,既成列於軍中,決開營壘,以爲戰道,楚其奈我何哉?』
欒書曰:『井灶乃軍中急務,平灶塞井,何以爲食?』
匄曰:『先命各軍預備於糧淨水,足支一二日,俟布陣已定,分撥老弱於營後另作井灶就之。』
士燮本不欲戰,見其子進計,大怒,罵曰:『兵之勝負,關係天命。汝童子有何知識,敢在此搖唇鼓舌?』
遂拔戈逐之。眾將把士燮抱住,士匄方能走脫。欒書曰:『此童子之智,勝於范孟也。』
乃從士匄之計,令各寨多造乾糧,然後平灶掩井,擺列陣勢,準備來日交兵。
胡曾詠史詩云:
軍中列陣本奇謀,士燮抽戈若寇讎。
豈是心機遜童子,老成憂國有深籌。
②五鼓:五更;漏:滴水記時。漏盡:深更。
卻說楚共王直逼晉營而陣,自謂出其不意,軍中必然擾亂。卻寂然不見動靜,乃問於太宰伯州犁曰:『晉兵堅壘不動,子晉人也,必知其情。』
州犁曰:『請王登輜車而望之。』
楚王登輜車,使州犁立於其側。王問曰:『晉兵馳騁,或左或右者何也?』
州犁對曰:『召軍吏也。』
王曰:『今又群聚於中軍矣。』
州犁曰:『合而爲謀也。』
又望曰:『忽然張幕何故?』
州犁曰:『虔告於先君也。』
又望曰:『今又撤幕矣。』
對曰:『將發軍令也。』
又望曰:『軍中爲何暄嘩,飛塵不止?』
對曰:『彼因不得成列,將塞井平灶,爲戰地耳。』
又望曰:『車皆駕馬矣,將士升①車矣。』
對曰:『將結陣也。』
又望曰:『升車者何以復下?』
對曰:『將戰而禱神也。』
又望曰:『中軍勢似甚盛,其君在乎?』
對曰:『欒、范之族,挾公而陣,不可輕敵也。』
楚王盡知晉國之情,乃戒諭軍中,打點來日交鋒之事。楚之降將苗賁皇亦侍於晉侯之側,獻策曰:『自令尹孫叔之死,軍政無常。兩廣精兵,久不選換,老不堪戰者多矣。且左右二帥,不相和睦。此一戰楚可敗也。』
髯翁有詩云:
楚用州犁本晉良,晉人用楚是賁皇。
人才難得須珍重,莫把謀臣借外邦。
①升:登。升車: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