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誰知山頂之上,自有靈泉,泉有嘉魚,句踐命取魚數百頭,以饋吳王,吳王大驚。句踐留范蠡堅守,自帥殘兵,乘間奔會稽山。點閱甲楯之數,才剩得王千餘人,句踐嘆曰:『自先君對於孤,三十年來,未嘗有此敗也!悔不聽範文二大夫之言,以至如此。』
吳兵攻固城益急,子胥營於右,伯嚭營於左,范蠡告急,一日三至。越王大恐。文種獻謀曰:『事急矣!及今請成,猶可及也。』
句踐曰:『吳不許成,奈何?』
文種對曰:『吳有太宰伯嚭者,其人貪財好色,忌功嫉能,與子胥同朝,而志趣不合。吳王畏事子胥,而昵於嚭。若私詣太宰之營,結其歡心,與定行成之約,太宰言於吳王,無不聽。子胥雖知而阻之,亦無及矣。』
句踐曰:『卿見太宰,以何為賂?』
種對曰:『軍中所乏者,女色耳。誠得美女而獻之,天若祚越,嚭當見聽。』
句踐乃連夜遣使至都城,命夫人選宮中之有色者得八人,盛其容飾,加以白璧二十雙,黃金千鎰,夜造太宰之營,求見太宰。嚭初欲拒絕;姑使人探其來狀,聞有所齎獻,乃召入。嚭倨坐以待之。文種跪而致詞曰:『寡君句踐,年幼無知,不能善事大國,以致獲罪。今寡君已悔恨無及。願舉國請為吳臣,而恐王見咎不納,知太宰以巍巍功德,外為吳之干城,內作王之心膂。寡君使下臣種,先叩首於轅門,借重一言,收寡君於宇下。不腆之儀,聊效薄贄,自此當源源而來矣。』
乃以賄單呈上嚭。猶作色謂曰:『越國旦暮且破滅矣,凡越所有,何患不歸吳?而以此區區者啖我為耶?』
種復進曰:『越兵雖敗,然保會稽者,尚有精卒五千,堪當一戰。戰而不捷,將盡焚庫藏之積,竄身異國,以圖楚王之事,安得遽為吳有耶?即使吳盡有之,然大半歸於王宮,太宰同諸將,不過瓜分一二。孰若主越之成,寡君非委身於王,實委身於太宰也,春秋貢獻,未入王宮,先入宰府,是太宰獨擅全越之利,諸將不得與焉。況困獸猶鬥,背城一戰,尚有不可測之事乎?』
這一席話,說入伯嚭之心,不覺點頭微笑。文種又指單上所開美人曰:『此八人者,皆出自越宮,若民間更有美於此者,寡君若生還越國,常竭力搜求,以備太宰掃除之數。』
伯嚭起立曰:『大夫舍右營而趨左,以某無乘危害人之意也。某來朝當引子先見吾王,以決其議。』
逐盡收所獻,留種於營中,敘賓主之禮。
次早,同造中軍,來見夫差。伯嚭先入,備道越王句踐使文種請成之意。夫差勃然曰:『越與寡人有不共戴天之恨,安得允其成哉?』
嚭對曰:『王不記孫武之言乎?「兵兇器,可暫用而不可久也。」越雖得罪於吳,然其下吳者已至矣。其君請為吳臣,其妻請為吳妾,越國之寶器珍玩,盡掃以貢於吳宮。所乞於王者,僅存宗祀一線耳。夫受越之降,厚實也,赦越之罪,顯名也。名實俱收,吳可以伯。必欲窮兵力以誅越,彼句踐將焚宗廟,殺妻子,沉金玉於江,率死士五千人,致死於吳,得無有所傷於王之左右乎?與其殺是人,孰若得是國之為利?』
夫差曰:『今文種安在?』
嚭對曰:『見在幕外候宣。』
夫差乃命種入見。種膝行而前,復申前說,加以卑遜。夫差曰:『汝君請為臣妾,能從寡人入吳否?』
種稽首曰:『既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於左右!』
嚭曰:『句踐夫婦願來吳國,吳名雖赦越,實已得之矣,王又何求焉?』
夫差乃許其成。早有人到右營報知子胥。子胥急趨至中軍,見伯嚭同文種立於王側。子胥怒氣盈面,問吳王曰:『王已許越和乎?』
王曰:『已許之矣。』
子胥連叫曰:『不可,不可!』
嚇得文種倒退幾步,靜聽其說。子胥諫曰:『越與吳鄰,有不兩立之勢,若吳不滅越,越必滅吳。夫秦晉之國,我攻而勝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車,不能乘。如攻越而勝之,其地可居,其舟可乘,此社稷之利,不可棄也。況又有先王大仇,不滅越,何以謝立庭之誓乎?』
夫差語塞不能對,惟以目視伯嚭。伯嚭前奏曰:『相國之言誤矣!先王建國,水陸並封,吳越宜水,秦晉宜陸。若以其地可居,其舟可乘,謂吳越必不能共存,則秦、晉、齊、魯皆陸國也,其地亦可居,其車亦可乘,彼四國者,亦將並而為一乎?若謂先王大仇,必不可赦,則相國之仇楚者更甚,何不遂滅楚國而遽許其和耶?今越王夫婦皆願服役於吳,視楚僅納羋勝更不相同,相國自行忠厚之事,而欲王居刻薄之名,忠臣不如是也。』
夫差喜曰:『太宰之言有理,相國且退,俟越國貢獻至日,當分贈汝。』
氣得子胥面如土色,嘆曰:『吾悔不聽被離之言,與此佞臣同事!』
口中恨恨不絕。只得步出幕府,謂大夫王孫雄曰:『越十年生聚,再加以十年之教訓,不過二十年,吳宮為沼矣。』
雄意殊未深信。子胥含憤,自回右營。夫差命文種回覆越王,再到吳軍申謝。夫差問越王夫婦入吳之期,文種對曰:『寡君蒙大王赦而不誅,將暫假歸國,悉斂其玉帛子女,以貢於吳,願大王稍寬其期。其或負心失信,安能逃大王之誅乎?』
夫差許諾,遂約定五月中旬,夫婦入臣於吳。遂遣王孫雄押文種同至越國,催促起程。太宰伯嚭屯兵一萬於吳山,以候之,如過期不至,滅越歸報。夫差引大軍先回。畢竟越王如何入吳,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