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秦以六國皆有相國之名,不屑與同,乃特置丞相,左右各一人,以甘茂為左丞相,樗里疾為右丞相。魏章忿其不得相位,奔梁國去了。武王思張儀之言,謂樗里疾曰:『寡人生於西戎,未睹中原之盛。若得通三川,一游鞏、洛之間,雖死無恨!二卿誰能為寡人伐韓乎?』
樗里疾曰:『王之伐韓,欲取宜陽以通三川之道也。宜陽路險而遠,勞師費財,梁、趙之救將至,臣竊以為不可。『武王復問於甘茂,茂曰:『臣請為王使梁,約共伐韓。』
武王大喜,使甘茂往說梁王,梁王許秦助兵。甘茂初與樗里疾相左,恐從中阻撓其事,先遣副使向壽回報秦王,言:『魏已聽命矣。然雖如此,勸王勿伐朝為便。』
秦武王疑其言,乃親往迎甘茂,至息壤,與甘茂相遇。武王曰:『相國許為寡人約魏攻韓,今魏人聽命,相國又曰:「勿伐韓為便。」何也?』
甘茂曰:『夫越千里之險,以攻勁韓之大邑,此不可以歲月計也。昔曾參居費,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奔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方織,應曰:「吾子不殺人。」織如故。未幾,又一人奔告曰:「曾參殺人!」其母停梭而思,曰:「吾子必無此事。」復織如故。少頃,又一人奔告曰:「殺人者,果曾參也!」其母投杼下機,逾牆走匿。夫以曾參之賢,其母信之,然而三人言殺人,而慈母亦疑矣。今臣之賢,不及曾參,王之信臣,未必發曾參之母。而謗臣殺人者,恐不止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
武王曰:『寡人不聽人言也,請與子盟!』
於是君臣歃血為誓,藏誓書於息壤。遂發兵五萬,使甘茂為大將,向壽副之。
兵至宜陽,圍其城五月,宜陽守臣固守不能拔。右相樗里疾言於武王曰:『秦師老矣,不撤回,恐有變。』
武王召甘茂班師。甘茂乃為書一函,以謝武王。武王啟函視之,書中惟『息壤』二字。武王悟曰:『甘茂固嘗言之,是寡人之過也。』
更益兵五萬,使烏獲往助甘茂。韓王亦使大將公叔嬰率師救宜陽,大戰於城下。烏獲持鐵戟一雙,重一百八十斤,獨入韓軍,軍士皆披靡,莫敢御者。甘茂與向壽各率一軍,乘勢並進。韓兵大敗,斬首七萬有餘。烏獲一躍登城,手攀城堞,堞毀,獲墮於石上,折肋而死。秦兵乘之,遂拔宜陽。韓王恐懼,乃使相國公仲侈,持寶器入秦乞和。武王大喜,許之。詔甘茂班師,留向壽安戢宜陽地方。使右丞相樗里疾先往三川開路。隨後引任鄙、孟賁一班勇士起程,直入雒陽。
周郝王遣使郊迎,親具賓主之禮。秦武王謝弗敢見①,知九鼎在太廟之傍室,遂往觀之。見九位寶鼎一字排列,果然整齊。那九鼎是禹王收取九州的貢金,各鑄成一鼎,載其本州山川人物,及貢賦田士之數,足耳俱有龍文,又謂之『九龍神鼎』。夏傳於商,為鎮國之重器。及周武王克商,遷之於雒邑。遷時,用卒徒牽挽,舟車負載,分明是九座小鐵山相似,正不知重多少斤兩。武王周覽了一回。讚嘆不已。鼎腹有荊、梁、雍、豫、徐、揚、青、兗、冀等九字分別,武指雍字一鼎嘆曰:『此雍州,乃秦鼎也!寡人當攜歸咸陽耳。』
①謝:推辭。弗敢見:不敢進見,拜見。
因問守鼎吏曰:『此鼎曾有人能舉之否?』
吏叩首對曰:『自有鼎以來,未曾移動。聞人傳說每鼎有千鈞之重,誰人能舉?』
武王遂問任鄙、孟賁曰:『二卿多力,能舉此鼎否?』
任鄙知武王恃力好勝,辭曰:『臣力止可勝百鈞,此鼎十倍之重,臣不能勝。』
孟賁攘臂而前曰:『臣請試之,若不能舉,休得見罪。』
即命左右取青絲為巨索,寬寬的繫於鼎耳之上。孟賁將腰帶束緊,揎起雙袖,用兩枝鐵臂,套入絲絡,狠狠的喝一聲:『起!『那鼎離起約有半尺,仍還於地。用力過猛,眼珠迸出,目眥流血。武王笑曰:『卿大費力。既然卿能舉起此鼎,寡人難道不如!』
任鄙諫曰:『大王萬乘之軀,不可輕試!」武王不聽。即時卸下錦袍玉帶,束縛腰身,更用大帶扎縛其袖。任鄙拖袖固諫。武王曰:『汝自不能,乃妒寡人耶?』
鄙遂不敢復言。武王大踏步向前,亦將雙臂套入絲絡。想道:『孟賁止能舉起,我偏要行動數步,方可夸勝。』
乃盡生平神力,屏一口氣,喝聲:『起!『那鼎亦離地半尺。方欲轉步,不覺力盡失手,鼎墜於地,正壓在武王右足上,趷札一聲,將脛骨壓個平斷。武王大叫:『痛哉!』
登時悶絕。左右慌忙扶歸公館。血流床蓆,痛極難忍,捱至夜半而薨。武王自言:『得游鞏、雒,雖死無恨。』
今日果然死於雒陽,前言豈非讖乎?周郝王聞變大驚,急備美棺,親往視殮,哭吊盡禮。樗里疾奉其喪以歸。武王無子,迎其異母弟稷嗣位,是為昭襄王。樗里疾討舉鼎之罪,磔孟賁,族滅其家;以任鄙能諫,用為漢中太守。疾復宣言於朝曰:『通三川者,甘茂之謀也!』
甘茂懼為疾所害,遂奔魏國,後死於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