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 簡介 目錄 A-AA+ 書籤 查字

             

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 假張祿廷辱魏使 (4)

東周列國志作者:馮夢龍發布:福哥

2020-8-26 02:16

是時,魏昭王已薨,子安厘王即位,聞知秦王新用張祿丞相之謀,欲伐魏國,急集群臣計議。信陵君無忌曰:『秦兵不加魏者數年矣。今無故興師,明欺我不能相持也。宜嚴兵固圉以待之。』

相國魏齊曰:『不然。秦強魏弱,戰必無幸。聞丞相張祿,乃魏人也,豈無香火之情①哉?倘遣使齎厚幣,先通張相,後謁秦王,許以納質講和,可保萬全。』①香火之情:祖宗、故鄉之情。

安厘王初即位,未經戰伐,乃用魏、齊之策,使中大夫須賈出使於秦。須賈奉命,竟至咸陽,下於館驛。范睢知之,喜曰:『須賈至此,乃吾報仇之日矣。』

遂換去鮮衣,妝作寒酸落魄之狀,潛出府門,來到館驛,徐步而入,謁見須賈。須賈一見,大驚曰:『范叔固無恙乎?吾以汝被魏相打死,何以得命在此?』

范睢曰:『彼時將吾屍首擲於郊外,次早方蘇,適遇有賈客過此,聞呻吟聲,憐而救之。苟延一命,不敢回家,因間關來至秦國。不期復見大夫之面於此。』

須賈曰:『范叔豈欲遊說於秦乎?』

睢曰:『某昔日得罪魏國,亡命來此,得生爲幸,尚敢開口言事耶?』

須賈曰:『范叔在秦,何以爲生?』

睢曰:『爲傭餬口耳。』

須賈不覺動了哀憐之意,留之同坐,索酒食賜之。時值冬天,范睢衣敝,有戰慄之狀。須賈嘆曰:『范叔一寒如此哉!』

命取一綈袍與穿。范睢曰:『大夫之衣,某何敢當?』

須賈曰:『故人何必過謙!』

范睢穿袍,再四稱謝。因問:『大夫來此何事?』

須賈曰:『今秦相張君方用事,吾欲通之,恨無其人。孺子在秦久,豈有相識,能爲我先容於張君者哉?』

范睢曰:『某之主人翁與丞相善,臣嘗隨主人翁至於相府。丞相好談論,反覆之間,主人不給,某每助之一言。丞相以某有口辯,時賜酒食,得親近。君若欲謁張君,某當同往。』

須賈曰:『既如此,煩爲訂期。』

范睢曰:『丞相事忙,今日適暇,何不即去?』

須賈曰:『吾乘大車駕駟馬而來,今馬損足,車軸折,未能即行。』

范睢曰:『吾主人翁有之,可假也。』

范睢歸府,取大車駟馬至館驛前,報須賈曰:『車馬已備,某請爲君御。』

須賈欣然登車,范睢執轡。街市之人,望見丞相御車而來,咸拱立兩旁,亦或走避。須賈以爲敬己,殊不知其爲范睢也。

既至府前,范睢曰:『大夫少待於此,某當先入,爲大夫通之。若丞相見許,便可入謁。』

范睢徑進府門去了。須賈下車,立於門外,候之良久,只聞府中鳴鼓之聲,門上喧傳:『丞相升堂。』

屬吏舍人,奔走不絕,並不見范睢消息。須賈因問守門者曰:『向有吾故人范叔,入通相君,久而不出,子能爲我召之乎?』

守門者曰:『君所言范叔,何時進府?』

須賈曰:『適間爲我御車者是也。』

門下人曰:『御車者乃丞相張君,彼私到驛中訪友,故微服而出。何得言范叔乎?』

須賈聞言,如夢中忽聞霹靂,心坎中突突亂跳,曰:『吾爲范睢所欺,死期至矣!』

常言道:『醜媳婦少不得見公婆。』

只得脫袍解帶,免冠徒跣,跪於門外,托門下人入報,但言:『魏國罪人須賈在外領死!』

良久,門內傳丞相召入。須賈愈加惶悚,俯首膝行,從耳門而進,直至階前,連連叩首,口稱『死罪』。范睢威風凜凜,坐於堂上,問曰:『汝知罪麼?』

須賈俯伏應曰:『知罪!』

范睢曰:『汝罪有幾?』

須賈曰:『擢賈之發,以數賈之罪,尚猶未足!』

范睢曰:『汝罪有三:吾先人邱墓在魏,吾所以不願仕齊,汝乃以吾有私於齊,妄言於魏齊之前,致觸其怒,汝罪一也;當魏齊發怒,加以答辱,至於折齒斷脅,汝略不諫止,汝罪二也;及我昏憒,已棄廁中,汝復率賓客而溺我。昔仲尼不爲已甚,汝何太忍乎?汝罪三也。今日至此,本該斷頭瀝血,以酬前恨。汝所以得不死者,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情,故苟全汝命,汝宜知感。』

須賈叩頭稱謝不已。范睢麾之使去,須賈匍匐而出。於是秦人始知張祿丞相,乃魏人范睢,假託來秦。

次日,范睢入見秦王,言:『魏國恐懼,遣使乞和,不須用兵,此皆大王威德所致。』

秦王大喜。范睢又奏曰:『臣有欺君之罪,求大王憐恕,方才敢言。』

秦王曰:『卿有何欺?寡人不罪。』

范睢奏曰:『臣實非張祿,乃魏人范睢也。自少孤貧,事魏中大夫須賈爲舍人。從賈使齊,齊王私饋臣金,臣堅卻不受,須賈謗於相國魏齊,將臣捶擊至死。幸而復甦,改名張祿,逃奔入秦,蒙大王拔之上位。今須賈奉使而來,臣真姓名已露,便當仍舊,伏望吾王憐恕!』

秦王曰:『寡人不知卿之受冤如此。今須賈既到,便可斬首,以快卿之憤。』

范睢奏曰:『須賈爲公事而來,自古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況求和乎?臣豈敢以私怨而傷公義!且忍心殺臣者,魏齊;不全關須賈之事。』

秦王曰:『卿先公後私,可謂大忠矣。魏齊之仇,寡人當爲卿報之。來使從卿發落。』

范睢謝恩而退。

秦王准了魏國之和。須賈入辭范睢,睢曰:『故人至此,不可無一飯之敬。』

使舍人留須賈於門中,吩咐大排筵席。須賈暗暗謝天道:『慚愧,慚愧!難得丞相寬洪大量,如此相待,忒過禮了!』

范睢退堂。須賈獨坐門房中,有軍牢守著,不敢轉動,自辰至午,漸漸腹中空虛,須賈想道:『我前日在館驛中,見成飲食相待。今番答席,故人之情,何必過禮?』

少頃,堂上陳設已完。只見府中發出一單,遍邀各國使臣,及本府有名賓容。須賈心中想道:『此是請來陪我的了。但不知何國何人?少停坐次亦要斟酌,不好一概僭妄。』

須賈方在躊躇,只見各國使人及賓客紛紛而到,徑上堂階。管席者傳板報導:『客齊!』

范睢出堂相見,敘禮已畢,送盞定位;兩廡下鼓樂交作,竟不呼召須賈。須賈那時又飢又渴,又苦又愁,又羞又惱,胸中煩懣,不可形容。三杯之後,范睢開言:『還有一個故人在此,適才倒忘了。』

眾客齊起身道:『丞相既有貴相知,某等禮合伺候。』

范睢曰:『則雖故人,不敢與諸公同席。』

乃命設一小坐於堂下,喚魏客到,使兩黥徒夾之以坐。席上不設酒食,但置炒熟料豆,兩黥徒①手捧而餵之,如餵馬一般。眾客甚不過意,問曰:『丞相何恨之深也?』

①黥徒:臉上刺字的兵。

范睢將舊事訴說一遍。眾客曰:『如此亦難怪丞相發怒。』

須賈雖然受辱,不敢違抗,只得將料豆充飢,食畢,還要叩謝。范睢嗔目數之曰:『秦王雖然許和,但魏齊之仇,不可不報。留汝蟻命,歸告魏王,速斬魏齊頭送來,將我家眷,送入秦邦,兩國通好;不然,我親自引兵來屠大梁,那時悔之晚矣。』

唬得須賈魂不附體,喏喏連聲而出。不知魏國可曾斬魏齊頭來獻,且看下回分解。

打開手機掃描閱讀

收藏 書評 打賞

上一頁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