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即棄相印,感慨世情,遂不復遊宦①,隱於白雲山中,著書自娛,譏刺時事,名曰【虞氏春秋】。①遊宦:在外做官。
髯翁亦有詩云:
不是窮愁肯著書,千秋高尚記虞兮。
可憐有用文章手,相印輕拋徇魏齊!
趙王將魏齊之首,星夜送至咸陽,秦王以賜范睢。范睢命漆其頭爲溺器,曰:『汝使賓客醉而溺我,今令汝九泉之下,常含我溺也。』
秦王以禮送平原君還趙,趙用爲相國,以代虞卿之位。范睢又言於秦王曰:『臣布衣下賤,幸受知於大王,備位卿相,又爲臣報切齒之仇,此莫大之恩也。但臣非鄭安平,不能延命於魏,非王稽,不能獲進於秦,願大王貶臣爵秩,加此二臣,以畢臣報德之心,臣死無所恨!』
秦王曰:『丞相不言,寡人幾忘之!』
即用王稽爲河東守,鄭安平爲偏將軍。於是專用范睢之謀,先攻韓、魏,遣使約好於齊、楚。
范睢謂秦王曰:『吾聞齊之君王后賢而有智,當往試之。』
乃命使者以玉連環獻於君王后曰:『齊國有人能解此環者,寡人願拜下風!』
君王后命取金錘在手,即時擊斷其環,謂使者曰:『傳語秦王,老婦已解此環訖矣。』
使者還報。范睢曰:『君王后果女中之傑,不可犯也。』
於是與齊結盟,各無侵害,齊國賴以安息。
單說楚太子熊完爲質於秦,秦留之十六年不遣。適秦使者約好於楚,楚使者朱英,與俱至咸陽報聘。朱英因述楚王病勢已成,恐遂不起。太傅黃歇言於熊完曰:『王病篤而太子留於秦,萬一不諱①,太子不在榻前,諸公子必有代立者,楚國非太子有矣。臣請爲太子謁應侯而請之。』
①不諱:死去。
太子曰:『善。』
黃歇遂造相府說范睢曰:『相君知楚王之病乎?』
范睢曰:『使者曾言之。』
黃歇曰:『楚太子久於秦,其與秦將相無不交親者,倘楚王薨而太子得立,其事秦必謹。相君誠以此時歸之於楚,太子之感相君無窮也!若留之不遣,楚更立他公子,則太子在秦,不過咸陽一布衣耳。況楚人懲於太子之不返,異日必不復委質事秦。夫留一布衣,而絕萬乘之好,臣竊以爲非計也。』
范睢首肯曰:『君言是也。』
即以黃歇之言,告於秦王,秦王曰:『可令太子傅黃歇先歸問疾;病果篤,然後來迎太子。』
黃歇聞太子不得同歸,私與太子計議曰:『秦王留太子不遣,欲如懷王故事,乘急以求割地也。楚幸而來迎,則中秦之計;不迎,則太子終爲秦虜矣。』
太子跪請曰:『太傅計將若何?』
黃歇曰:『以臣愚見,不如微服而逃。今楚使者報聘將歸,此機不可失也!臣請獨留,以死當之。』
太子泣曰;『事若成,楚國當與太傅共之。』
黃歇私見朱英,與之通謀,朱英許之。太子熊完乃微服爲御者,與楚使者朱英執轡,竟出函谷關,無人知覺。黃歇守旅舍,秦王遣歸問疾。黃歇曰:『太子適患病,無人守視,俟病稍愈,臣即當辭朝矣。』
過半月,度太子已出關久,乃求見秦王,叩首謝罪曰:『臣歇恐楚王一旦不諱,太子不得立,無以事君,已擅遣之,今出關矣。歇本欺君之罪,請伏斧鑕!』
秦王大怒曰:『楚人乃多詐如此!』
叱左右囚黃歇,將殺之。丞相范睢諫曰:『殺黃歇不能復還太子,而徒絕楚歡,不如嘉其忠而歸之。楚王死,太子必嗣位,太子嗣位,歇必爲相,楚君臣俱感秦德,其事秦必矣。』
秦王以爲然,乃厚賜黃歇,遣之歸楚。史臣有詩云:
更衣執轡去如飛,險作咸陽一布衣。
不是春申有先見,懷王余涕又重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