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9 23:38
題注凡九章
公孫丑者.公孫.姓.丑.名.孟子弟子也.丑有政事之才.問管晏之功.猶【論語】子路問政.故以題篇.
題疏正義曰:前篇章首論梁惠王問以利國.孟子答以仁義之事.故目梁惠王爲篇題.蓋謂君國當以仁義爲首也.既以仁義爲首.然後其政可得行之.是以此篇公孫丑有政事之才.而問管晏之功.如【論語】子路問政.遂以目爲篇題.不亦宜乎.故次【梁惠王】之篇.所以揭公孫丑爲此篇之題也.此篇凡二十有三章目.趙氏分之.遂爲上下卷.據此上卷有九章而已:一章言德流速於置郵.君子得時.大行其道.管.晏爲曾西之所羞.二章言義以行勇.則不動心.養氣順道.無效揠苗.聖人量時.賢者道偏.孟子究言情理而歸學孔子.三章言王者任德.霸者兼力.四章言國必修政.君必行仁.禍福由己.不專在天.當防患於未亂.五章言修古之道.鄰國之民.以爲父母.命曰天吏.六章言人之行.當內求諸已.以演大四端.充擴其道.上以正君.下以榮身.七章言各治其術.術有善惡.禍福之來.隨行而作.恥爲人役.不若居仁.治術之忌.勿爲矢人.八章言大聖之君.由取善於人.九章言伯夷.柳下惠.古之大賢.猶有所闕.其餘十四章趙氏分在下卷.各有分說
註疏『公孫.姓.丑.名.孟子弟子也』至『題篇』
正義曰:自魯桓公之子慶父之後.有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同出三桓子孫.國有王孫賈出自周頃王之後.王孫賈之子自以去王室久.改爲賈孫氏:故孫氏多焉.又非特止於一族也.自封公後.其子孫皆以公孫爲氏.【春秋】隱公八年:『無駭卒.羽父請諡與族.公問族於眾仲.眾仲對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公命以字爲展氏.』杜預曰:『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之子稱公孫.公孫之子以王父字爲氏.』然則公孫氏皆自公子之後爲氏也.今公孫丑.其氏有自來矣.案【史記·孟子列傳】云:『孟子退而與萬章.公孫丑之徒著述.作七篇.』則公孫丑爲孟子弟子明矣.經曰『弟子之惑滋甚』是也.【論語】第十三篇『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集【論語】者因其問政.故以題篇.若此公孫丑有政事之才.而問管晏之功.亦以因其人而題其篇.而次之【梁惠王】也
文疏『公孫丑問曰』至『惟此時爲然』
正義曰:此章言德流之速.過於置郵.君子得時.大行其道.是以呂望睹文王而陳王圖.管.晏雖勤.猶爲曾西所羞也.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者.公孫丑問孟子.言夫子得當仕路於齊國.則管仲.晏子佐桓.景二霸之功.寧可復興之乎.管仲.管夷吾也.晏子.晏嬰也.夷吾佐桓公者也.晏嬰佐景公者也.
『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者.孟子答公孫丑.以謂子實齊國之人也.然但能知此二子而止矣.孟子答之以此者.其意蓋謂丑豈能復知有王者之佐乎????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至『爾何曾比予於是』者.孟子又謂嘗有或人問乎曾西.曾西.曾子之孫也.而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乃蹙踖而言曰:我先子曾子所敬畏者也.
『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於管仲』者.言或人又曰.如是則吾子與管仲孰爲賢.曾西乃艴然慍怒而不悅.曰:爾何如乃比我於管仲爲也.
『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者.曾西言管仲得齊桓立爲仲父.貴戚不敢爲之妒.與高國之位.大臣不敢爲之惡.內外政皆盡委之斷焉.言如此其專也.自立位相職至終四十餘年.執齊國之政.言其行政又如此其久也.其終也不過致君爲霸者而已.而其功烈只如此之卑也.爾故何如乃比我于是之甚焉.功烈者.蓋致力以爲功.成業以爲烈.言管仲以力致齊桓.則止於爲霸功.以業成就齊桓.則亦止爲霸烈.故曰功烈如彼之卑也.孟子所以引此或人與曾西之言者.意在於王佐爲貴也.不以霸者之佐爲貴也.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爲也.而子爲我願之乎』者.孟子言:管仲.曾西之所不願爲也.而子以爲我願比之乎.云『子』者.指孫丑而雲也.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爲與.曰:以齊王.猶反手也』者.孟子言管仲以佐其君爲霸.晏子以佐其君而顯名.管仲.晏子猶若不足爲耳.言我能佐齊國之大而行王道.爲王其易則若反覆手掌也.故曰『以齊王.由反手也』.孟子言此.蓋譏管.晏二子不能致君行王道耳.
『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者.公孫丑不曉孟子意在譏管.晏二子但爲霸者之佐.故於孟子曰:如此之言.則弟子之蔽惑益甚也.弟子者.蓋公孫丑自稱爲孟子弟子也.
『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猶未洽於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者.公孫丑言今且以文王之德化觀之.起自百里之微.加之百年之久而後崩喪.其尚不能及身而王.天下浹洽其德.及武王.周公繼續之.然後德化大行.爲王於天下.今言以齊王若反手之易.是則文王不足以爲之法與.
『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至『是以難也』者.孟子又言文王安可當也.言自湯至於武丁.其間賢聖之君六七作.故天下德化被民也久.恩澤漸人也深.而天下之民歸心於殷.固以久而難變也.是以武丁朝諸侯而有天下.若反運手掌之易也.武丁.高宗也.雲六七作.若太甲.太戊.祖乙.盤庚等是也.
『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至『是以難也』者.孟子又言自殷紂去武丁之時尚未久.故其世嗣續之.故家其民習尚之遺俗.上之化下.其流風之所被.善政之所行.尚有存者.不特此也.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數者.皆是賢人.相與同輔相其紂.故紂之失亡亦至久而後失也.雖一尺之地.莫非紂之所有.一民莫非爲紂之臣.然而如此.尚能自百里之地而興起爲王.是以難.而不若武丁之易也.
『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者.孟子又言齊國之人有言.雲人雖有智慧之才.亦不如乘其富貴之勢.雖有田器.如耒耜之屬.亦不如乘三時農務之際也.蓋大而知之之謂智.小而察之之謂慧.鎡基.田器之利也.言人雖有智慧之才.然非乘富貴之勢.則智慧之才有所不運.比之齊國.則今時易以行王道者也.故曰今時則易然也.
『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至『莫之能御也』者.孟子言自夏後殷周三代之盛.治其封畿.皆方千里.未有過千里之地者也.而齊國今有其地亦得其千里.雞鳴狗吠相聞而廣達乎四境.是其齊國不特有千里之地而已.其間雞犬相聞而又有其民相望而眾多也.如此.土地亦以足矣.故不待更廣辟其土地矣.民人亦以足矣.又不待聚集其民人矣:即行仁爲政而王之.人莫能御止之也.
『且王者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爲食.渴者易爲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者.孟子又言且王者之不興作.未有如疏於此時者也.而民人憔悴.困苦於暴虐之政.又未有如極甚於此時者也.以若飢餓者食易爲美.渴者飲易爲甘矣.故孔子有云:其德化之流行.其速疾又過於置郵而傳書命也.郵.驛名.雲境土舍也.又雲官名.督郵.主諸縣罰負.【說文】曰:境上行書舍也.
『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者.孟子又言當今齊國之時.爲萬乘之國.行仁政而及民.則民皆喜悅之.如得解其倒懸之索也.云『倒懸』者.喻其困苦之如此也.
『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爲然』者.孟子又言故於當此之時.其施恩惠之事.但半於古人.其成治功.亦必倍過於古人矣.故曰惟此當今齊國之時爲能如是也
註疏『管夷吾晏嬰』
正義曰:管仲.齊之相也.案【左傳】:『魯莊公八年.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請因.鮑叔受之.及堂阜而稅之.歸而以告曰:管夷吾治於高傒.使相之可也.』杜注云:『堂阜.齊地.西北有夷吾亭.或曰:鮑叔解夷吾縛於此.』又云:『高傒.齊卿.高敬仲也.』言管仲治理政事.才多於高敬仲.遂使相之.晏嬰姓晏名嬰.齊大夫也.【語】云:『晏平仲善與人交.』周注云:『諡爲平.』【諡法】曰:『法治而清省曰平.』案【左傳】文知之.是晏桓子之子也.相齊景公
註疏『曾西曾子之孫及子路』
正義曰:曾西爲曾子之孫者.經云:『曾西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先子是曾子也.以祖稱之也.即知曾西乃曾子之孫也.其他經傳未詳.子路.孔子弟子.姓仲名由.字子路.卞國人也.案【史記·弟子傳】云:『少孔子九歲.性鄙好勇力.抗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爲弟子.』云『蹙然.猶蹙踖』者.【語】云:『踧踖如也.』馬注云:『踧踖.恭敬之貌.』
註疏『艴然.慍怒色』
正義曰:釋云『艴.不悅也.字從弗色』.是知即慍怒之色也
註疏『武丁高宗也』至『易也』
正義曰:孔安國【傳】云:『盤庚弟.小乙子.名武丁.德高可尊.始號爲高宗.』云『從湯以下.賢聖之君六七作.謂太甲.太戊.盤庚等是也』者.案【史記·世表】云:『自湯之後.湯太子早卒.故立次弟外丙.外丙即位二年卒.立外丙弟仲壬.仲壬即位四年卒.伊尹乃立太丁子太甲.太甲.成湯適長孫也.太甲立三年.不明.伊尹放之桐.三年悔過自責.反善.伊尹乃迎帝太甲.授之政.太甲修德.諸侯咸歸.百姓以寧.稱爲太宗.太宗崩.子沃丁立.丁崩.弟太庚立.庚崩.子小甲立.甲崩.弟雍已立.殷道衰.諸侯或不至.已崩.弟太戊立.殷道復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中宗崩.子仲丁立.丁遷於囂.丁崩.弟外壬立.壬崩.弟河爲亶甲立.殷道復衰.甲崩.子帝祖乙立.乙立.殷道復興.乙崩.子祖辛立.辛崩.弟沃甲立.甲崩.兄祖辛之子祖丁立.丁崩.弟沃甲之子南庚立.庚崩.祖丁之子陽甲立.殷道復衰.甲崩.弟盤庚立.殷道復興.諸侯來朝.庚崩.弟小辛立.殷道復衰.辛崩.弟小乙立.乙崩.子武丁立.殷道復興.故號爲高宗.』是也
註疏云『鎡基.田器.耒耜之屬』
正義曰:【釋名】云:『鎡基.大鋤也.』云『農時』者.【左傳】莊公二十九年云『凡土功.龍見而畢務』.注云:『今九月.周十一月.龍星角亢.晨見東方.三務始畢.』『火見而致用』.注云:『大火心星.次角亢.見者致築作之物.』『水昏正而栽』.注云:『謂今十月定星昏而中.於是樹板干而興作.』『日至而畢』.注云:『日南至.微陽始動.故土功畢.』若其門戶道橋城郭牆塹有所損衰.則隨時修之.僖公二十年云『凡啟塞從時』是也.又案【七月】之詩.云:『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注云:『三之日.夏之正月也.四之日.周之四月.民無不舉足耕矣.』
文疏『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至『未有盛於孔子也』
正義曰:此章指言義以行勇.則不動心.養氣順道.無效宋人.聖人量時.賢者道偏.是了孟子究言情理歸學於孔子也.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者.是公孫丑問孟子.言以夫子之才.加之以齊國卿相之位.以得行其道.雖曰用此卿相之位而輔相其君而行之.亦不異於古之霸王矣.如此則夫子寧動心畏懼其不能行乎否.不動心畏懼其不能行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者.孟子答公孫丑.以謂我年至四十之時.內有所定.故未嘗動心.有所畏懼也.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者.公孫丑見孟子以謂四十之時已不動心.言如此.則夫子是有勇過於孟賁之勇士也.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者.孟子言我之有勇.過於孟賁.此不難也.孟子之意.蓋謂已之勇勇於德.孟賁之勇但勇於力.必能過之也.所以謂不難也.以言其易過之也.言告子之勇已先我於未四十之時而不動心矣.
『曰:不動心有道乎』者.丑問孟子.謂不動心寧有道乎.
『曰有』.孟子欲爲公孫丑言其不動心之道.故答之曰有也.
『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至『孟施捨之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以至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者.此皆孟子答公孫丑而言養勇者也.北宮黝:北宮.姓.黝.名.孟施捨:孟.姓.名舍.施.發言之音也.曾子姓曾.名參.字子輿.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並爲孔門之徒弟也.言北宮黝之養勇.人刺其肌膚.不爲撓卻.人剌其目.不以目轉睛而逃避.思以一毫之毛而拔於人.若見捶撻於市朝之中矣.不受物於被褐者之獨夫.亦不受賜於萬乘之君.視剌萬乘之君.但若剌被褐者之獨夫.無嚴畏諸侯.有惡聲加己.己亦以惡聲反報之:此北宮黝養勇之如是也.孟施捨之養勇.嘗謂視敵之不勝猶勝之也.若以量度其敵可以敵.然後進而敵之.謀慮其必能勝敵.然後方會其兵:此是畏三軍之士也.非勇者也.故自稱名曰舍.豈能爲必勝其敵哉.但能無所畏懼而已矣.此孟施捨養勇之如是也.孟施捨養勇.其跡近似於曾子.北宮黝養勇.其跡近似於子夏.以其孟施捨養勇.見於言而要約.如曾子以孝弟事親喻爲守身之本.聞夫子之道則喻爲一貫之要.故以此比之也.北宮黝養勇.見於行而多方.如子夏況在於紛華爲己.有雜於小人之儒.教人以事於灑掃之末.故以此比之也.雖然.以二子之實.固不足比於曾子.子夏.但以粗跡比之耳.是二子之養勇.皆止於一偏.未如君子所養.得其大全而已.孟子所以言夫二子黝與舍之養勇.又未知誰以爲猶賢.然而能無懼而已者.近能知其本也.故曰孟施捨守約也.
『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至『守約也』.孟子言往者曾子謂子襄曰:子能好勇乎.言我嘗聞夫子有大勇之義告於我.以謂自反已之勇爲非義.則在人者有可陵之辱.故雖一褐寬博之獨夫.我且不以小恐惴之.而且亦大恐焉.自反己之勇爲義.則在人無可憚之威.故雖千萬人之眾.我且直往其中.而不懼矣.如此.則孟施捨養勇在於守其氣勇.又不如曾子以義爲守而要也.言此.則黝不如子夏可知矣.以其養勇有本末之異.則言北宮黝之多方.不若孟施捨之守約.以其守約有氣義之別.則又言孟施捨之守其氣勇.不如曾子以義爲守而要也.然論其不動心則同根.其德則大不相侔矣.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者.公孫丑又問孟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其道可得而聞知之與.
『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至『勿求於心.不可』者.孟子答孫丑.以謂告子言人有不善之言者.是其不得於言者也.故不復求其有善心.告子意以謂人既言之不善.則心中亦必不善也.故云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人有不善之心者.是其不得於心者也.故不復求其有善辭氣.告子意以謂人心既惡.則所出辭氣亦必不善也.故云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孟子言之.以謂人有不善之心.故勿復求其有善辭氣.則如告子之言可也.如人但有不善之言.便更不復求其心之有善.則告子之言.以爲不可也.無他.蓋以人之言雖有不善.而其心未必不善也.其心之不善.則所出辭氣必不善故也.以其告子非得其大全之道.故其言此一可行.一不可行也.
『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者.孟子言人之志.心之所之之謂志.所以帥氣而行之者也.氣但能充滿形體者也.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以其人之辭氣有不善者.皆心志所帥而行之矣.氣者但惟志是從也.所以又言『志至焉.氣次焉』.蓋以氣由志之所發.志得氣而運之也.然則氣爲所適善惡之路.豈非志至焉.氣次焉之意乎.至.言無以過之.以其足以制於氣.不爲氣之所制.次.言有以先之.以其從於志.而又有以持於志也.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孟子言氣惟志之是從.但持揭其志.則無暴亂其氣矣.
『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者.孫丑未曉孟子之言志.氣.故問之曰:夫子既以言志至焉.氣次焉.而又再言持其志.無暴其氣.是如之何也.
『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者.孟子答孫丑.言志郁壹而不通矣.是謂志壹則動氣.氣鬱壹而不通矣.是謂氣壹則動志也.今夫志.氣皆郁壹而不通.以之顛倒趨蹶者.是乃反動其心焉.故曰:『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蓋志則將帥譬也.氣則眾卒譬也.心則君譬也.君任將帥.將帥御眾.然則志壹則動氣.如將帥悖則動眾卒矣.氣壹則動志.如眾卒悖則動將帥.其上又有以動其君矣.由此論之.則既持其志.又不可不知無暴其氣矣.
『敢問夫子惡乎長』者.公孫丑問孟子.曰:夫子之才志所長以何等.敢請問之.
『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者.孟子答孫丑之問.以謂我之所長.是我能知人之言而識其人情之所向.我又善養我所有浩然之氣也.
『敢問何謂浩然之大氣』者.公孫丑之言.敢問如何謂之浩然大氣.
『曰:難言也.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者.孟子答公孫丑.以爲浩然之大氣.難以言形也.蓋其爲氣至大而無所不在.至剛而無所不勝.養之在以直道.不以邪道干害之.則充塞於天地之間.無有窮極也.
『其爲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者.孟子又重言爲氣也與道義相配偶.常以充滿於人之五臟.若無此氣與道義配偶.則餒矣.若人之飢餓也.能合道義以養其氣.即至大至剛之氣也.蓋裁製度宜之謂義.故義之用則剛.萬物莫不由之謂道.故道之用則大.氣至充塞盈滿乎天地之間.是其剛足以配義.大足以配道矣.此浩然大氣之意也.
『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者.孟子又言是氣也.是與義雜生所自有者也.從內而出矣.非義之所密取.而在外入者也.
『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者.孟子又言人之所行.如有道義不足於心者.則飢餓者矣.以其有邪干害其浩然之氣者爲.孟子所以云:『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蓋以告子以仁內義外爲言.此孟子乃曰:『告子未嘗知義.是又不知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之意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者.孟子又言人之所行仁義之事.必有福在其中矣.而不可但正心於爲福.然後乃行仁義也.止在其不忘於爲福.不汲汲於助長其福矣.以其人生之初.蓋性固有.不但爲之然後有也.惟在常存行之耳.斯亦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之意也.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又一說云:言人之所行.不可必待有事而後乃正其心而應之也.惟在其常存而不忘.又不在汲汲求助益之而已.斯則先事而慮謂之豫.豫則事優成.後事而慮謂之猶.猶則不立之意也.以其在常存正心於事未然之前耳矣.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其言勿忘.勿助長則同意.
『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至『而又害之』者.此孟子引宋人揠苗而比喻之.以解其助長之意也.言人苟欲速得其福而助長之者.則宋人揠苗者也.故言『無若宋人然』.宋人.宋國之人也.宋國之人.有憐閔苗之不長茂而以揠拔欲亟其長者.芒芒然罷倦而回歸.謂其家中之人曰.今日我罷倦成病矣.我其爲助長其苗矣.其宋人之子見父雲助苗長而罷倦成病.乃趨走而往視其苗還助得其長否.及往至田.所視之.其苗則皆枯槁而死矣.孟子又言今天下之人.不若助苗長者少矣.言當時人皆欲速其福而助長之者也.以其爲善無所益.而捨去之者.是忘其善也.是若不耘其苗者也.助長者.是若揠苗者也.非特無益其善.而又適所以殘害其善也.善者即仁義是也.仁義即善也.苗是種之義者.以譬則人之美質也.固非可以增減之耳.孟子之意.蓋欲人之所行當內治.不當急欲求其福也.此亦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之意也.孟子所以云『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何謂知言』者.公孫丑既得孟子言浩然之氣.又問孟子知言之意謂何.
『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者.此孟子又答孫丑問知言之意也.詖辭.其言有偏詖不平也.孟子言人有偏詖不平之言.我則知其蔽於一曲而已.若告子言仁內義外是也.趙雲若賓孟言雄雞自斷其尾之事也.淫辭.言過而不中也.孟子言人有過而不中之言.我則知其所陷而陷又無所不蔽而已.如人墜於陷阱之陷.以其無所不蔽也.若楊墨無父無君之言是也.趙雲若驪姬勸晉獻公與申生之事也.邪辭.悖正道者也.孟子言人有悖正道之言.我則知其言易以離畔矣.若陳賈謂周公未盡仁智.而況於齊王之言是也.趙雲若豎牛觀仲壬賜環之事也.遁辭.屈其理也.孟子言人有屈理之言.我則知其言易以窮也.若夷子與孟子相勝以辯.卒以受教是也.趙雲若秦客之廋辭也.
『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者.孟子又言此上四事.皆非出於其心者.即皆出於異端之學者也.人君苟生此四者於心中.必妨害其仁政.既妨害其仁政.則又妨害其事政.則本.上之所施而正人者也.事.則下之所行以治職者也.故事爲政之末.政爲事之本.如孔子問冉子之退朝何晏也.則謂之事.故不謂之政.是知政.事有別矣.
『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者.孟子言後之聖人有能復興起者.必從事吾此言而行之矣.
『宰我.子貢善爲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者.孟子既言其詖.淫.邪.遁之辭爲非.故於此言其善爲說辭.善言德行爲是者也.蓋言宰我.子貢二者.皆善能爲說辭.說辭者.以辭說人者也.宰我.子貢皆得聖人所以言者也.故云善爲說辭.【論語】四科.二人所以列於言語之科也.冉牛.閔子.顏淵三者皆善言德行.善言德行者.言之必可行.是善言也.行之必可言.是德行也.冉牛.閔子.顏淵皆得聖人所以行者也.故云善言德行.【論語】四科.三者所以列於德行科也.孔子兼之者.孔子天縱之將聖.故多能鄙事.則於說辭德行.兼而能焉.而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孟子蓋以儒道游於諸侯.而諸侯賓之.不敢臣.又爲國人所矜式.故於辭命又安用之哉.此所以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孟子於辭命.非誠不能也.但不爲之耳.以辭命人者.故謂之辭命.以其末也.非本也.故不言不能德行.以其本也.非末也.孟子之意.蓋欲當時之人務本不務末耳.
『然則夫子既聖矣乎』者.公孫丑見孟子但言不能辭命之末.不言不能德行之本.故謂孟子如是則夫子既已爲聖矣.以其宰我.子貢雖善爲說辭.然尚未得聖人所以言.冉牛.閔子.顏淵雖善言德行.然尚未得聖人所以行.故數子者.但爲孔子之高弟.惟顏淵三子於聖.但具體而微者.而亦未得其爲聖矣.公孫丑見孟子言之辭命則不能者.以知孟子之意蓋有在於此矣.所以於辭命則言不能也.故問之曰:然則夫子既聖矣乎.
『曰:惡是何言也』者.孟子答公孫丑.爲不敢安居其聖.故曰惡是何言也.惡.嘆也.以其不敢居聖.故嘆而言之也.又言『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至『是何言也』者.孟子言昔日子貢嘗問於孔子.而謂夫子聖矣乎.孔子答之曰:於聖則我不能爲也.我但學不厭飽.教人不倦怠也.子貢曰:夫學道能不厭飽.是有智也.以其智足以有知.故能學道不厭也.教人能不倦怠.是有仁也.以其仁足以及物.故能教人不倦也.仁而且智.是夫子既以聖矣.孟子遂言夫聖於孔子尚不敢居.而今醜言我既聖矣.是何所言也.故再言『是何言也』.
『昔者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者.孟子常自謙.故言我往日竊聞之.有子夏.子游.子張三人.皆有聖人之一體.亦未得其全才.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但而微小者也.孟子言此是宜孫丑於前有夫子既聖矣乎而問之也.
『敢問所安』者.丑見孟子又言此子夏.子游.子張.冉牛.閔子.顏淵數者.意欲知孟子於此數者之中.何者爲比也.
『曰姑舍是』者.孟子言且置去.非我之原比者也.
『曰伯夷.伊尹何如』者.丑見孟子不比數者.又問之以伯夷.伊尹二者可比之何如.
『曰不同道』者.孟子答之.以爲伯夷之行.不與伊尹.孔子同道也.
『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者.孟子言非其所好之君則不奉事之.非以正道得民者不命使之.天下有治道之時則進而仕之.天下無道則退藏其身.是伯夷之所行也.
『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者.孟子言伊尹曰何所事之君爲非君.蓋所事者.即皆君也.何所使之民爲非民.蓋以所使皆是民也.天下治亦進而行道.天下亂亦進而行其道:是伊尹之如是也.
『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者.孟子言可以進而進而爲仕則進而仕之.可以止而不仕則止之而不仕.可以久則久.雖終身不仕.亦不爲之久.可以速則速.雖接淅而行亦不爲速.是孔子所行如是也.
『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孟子言此數者皆是古之聖人也.我俱未有所行若此而已.乃言我之所願學.則孔子是學也.孟子之意.蓋謂孔子所行.於伯夷.伊尹二子皆兼而有之也.故可仕則仕.而不爲伯夷之必於退.可止則止.而不爲伊尹之必於進.無可無不可矣.故於終所必歸之.但願學孔子也.
『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者.公孫丑見孟子言之伯夷.伊尹.又言之以孔子.乃曰皆古聖人也.故問之.以伯夷.伊尹.孔子如是.則齊等之乎.班.齊等也.
『曰:否.自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者.孟子答之以爲否.不齊等也.自其有生民以來.至今未有與孔子齊其等者也.
『然則有同與』者.公孫丑又問孟子.以謂如是則伯夷.伊尹.孔子三人有同者邪.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至『是則同』者.孟子答之.以謂此三人有所同也.蓋得百里之土地而爲君.三人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也.然行一事之不義殺.一人之無罪而得天下.則三人亦皆不爲之:如是則同.若其他事則所行又有不同焉.故曰是則同.
『曰敢問其所以異』者.公孫丑又問孟子曰:丑敢請問三人其所以有異者.
『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污不至阿其所好』至『未有盛於孔子也』者.此皆孟子爲醜言此三人其所以異者也.言宰我與子貢.有若三者.其有智皆足以知其聖人.然雖有小卑污不平處.蓋亦不至於阿私所好而空譽之.其言皆有可用者也.遂引宰我知聖人之事爲公孫丑言之.故言宰我有曰:以予觀於孔子.其賢過於堯舜遠矣.予.宰我名也.宰我之意.蓋謂堯舜有位之聖人.故其行道易.孔子無位之聖人.故其行道難.故以難易爲言也.又謂堯舜治天下.但見效於當時.即一時之功也.孔子著述五經.載道於萬世.以其有萬世之功.故以功爲言也.孟子又引子貢有曰:見其孔子製作之禮.而知孔子有政可以致天下之太平.聞孔子雅.頌之樂音.而知孔子有德與文.武同也.從孔子之後.推而等之百世之聖王者.無有能違逆其孔子之道者.是其自生民而來至於今.未有如夫子者也.凡此是子貢之知聖人有如此也.孟子又引有若有曰:豈獨其民有類乎哉.言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然而走獸之中以麒麟爲之長.飛鳥之中以鳳凰爲之王.丘垤之中以太山爲之尊.行潦之間以河海爲之大.人民之間以聖人爲人倫之至也.聖人之於民.類也.物亦類也.以其出乎民人之類.而超拔乎眾萃之中.自生民以來.至於今.未有盛美過於孔子者也.然則孔子於此三子言之.是所以異於伯夷.伊尹者也.故孟子所以願學.則學孔子也
註疏『四十強而仕』
正義曰:【曲禮】云:『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而有室.四十曰強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傳.八十.九十曰耄.』凡此是其禮文也
註疏『孟賁.勇士也』
正義曰:案【帝王世紀】云:秦武王好多力之人.齊孟賁之徒並歸焉.孟賁生拔牛角.是爲之勇士也.〇注云:北宮黝.北宮.姓.黝.名也.又云:褐寬博獨夫被褐者.釋云:褐.編枲襪也.一曰短衣.北宮黝.其人未詳.於他經傳亦未之聞焉.孟施捨.亦未詳.云『縮.義也.惴.懼也』.聞記云:『古之冠也縮縫.今之冠也衡縫.則縮者理之直也.是知縮訓義也.【詩】云:『惴惴其栗.』注云:『恐也』.【傳】曰『小恐惴惴.大恐縵縵』是也
註疏『密聲取敵曰襲』
正義曰:【左傳】云:『凡有鐘鼓曰伐.無鐘鼓曰襲.』杜預注云:『密聲取敵曰襲.』是其文也
註疏云『賓孟言雄雞自斷其尾』至『諸大夫也』
正義曰:案魯昭公二十二年【左傳】云:『王子朝.賓起有寵於景王.王與賓孟說之.欲立.劉獻公之庶子伯蚠事單穆公.惡賓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問之.侍者.曰:「自憚其犧也.」遽歸告王.且曰:「雞其憚爲人用乎.人異於是.犧者實用人.人犧實難.已犧何害.」王弗應.』凡此是也.云『驪姬勸晉獻公與申生』者.案魯莊公二十八年云:『晉獻公娶於賈.無子.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埸無主.則啟戎心.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主蒲.夷吾主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廣莫.於晉爲都.晉之啟土.不亦宜乎.」晉侯悅之.夏.使太子申生主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屈.惟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群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凡此是也.云『豎牛觀仲壬賜環之事』.案【左傳】昭公四年云:『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適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豭喙.號之曰:牛.助余.乃勝之耳.旦.召其徒.無之.』及後.婦人獻雉.婦人是穆子.及庚宗之地.常遇而宿者也.因問其有子.曰:『餘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問其名.曰『牛』.遂使爲豎臣.有寵.長.使爲政.豎牛欲亂.後仲壬與公御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壬而何.』叔孫曰:『何爲.』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齊.叔孫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有進食則止之而弗進.叔孫不食.乃卒.立其子而相之.昭公五年又曰:『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凡此是也.云『秦客廋辭』者.案【國語】:『晉文公時.範文子暮退於朝.武子曰:「何暮也.」對曰:「有秦客廋辭於朝.大夫莫之能對.吾知一二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讓父兄也.爾童子而三掩人於朝.吾不在.晉國無日矣.」擊之.以杖折委笄.』凡此者是也.大抵『廋辭』雲者.如今呼筆爲管城子.紙爲楮先生.錢爲白水真人.又爲阿堵物之類是也
註疏『予.宰我名也』
正義曰:案【史記·弟子傳】云:『宰予字子我.』鄭玄曰:『魯人也.』
註疏『垤.蟻封.行潦.道傍流潦也.萃.聚也』
正義曰:釋云:垤.蟻冢也.潦.雨水盛也.經雲行潦.是爲道傍流潦也.萃亦云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