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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紀一 安王十五年~廿一年 吳起傳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布:金色轟炸機

2020-9-26 11:15

吳起傳

吳起者,衛人,仕於魯。齊人伐魯,魯人慾以爲將,起取齊女爲妻,魯人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大破齊師。或譖之魯侯曰:『起始事曾參,母死不奔喪,曾參絕之。今又殺妻以求爲君將。起,殘忍薄行人也。且以魯國區區而有勝敵之名,則諸侯圖魯矣。』起恐得罪。聞魏文侯賢,乃往歸之。文侯問諸李克,李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弗能過也。』於是文侯以爲將,擊秦,拔五城。

吳起,衛國首府濮陽人,在魯國首府曲阜做官。齊國攻打魯國,魯國想用吳起爲將,領兵抵抗齊國的侵略。吳起的妻子是齊國人,魯國人擔心吳起回臨陣反水,不願意爲魯國盡忠。於是,吳起就殺了妻子以示忠誠,順利地擔任魯國將軍,大破齊師。有人妒忌吳起的戰功,就向國君穆公挑撥說:『吳起以前,拜曾參爲師,學習儒家文化,曾參以吳起母喪不奔而驅逐了他。這次,他又殺妻求將,真是個無恥的殘忍小人。況且,咱們魯國是個彈丸小國,現在有了能戰勝強國的名聲,恐怕其他諸侯國已經有了圖謀咱們的打算。』吳起風聞此等言論,恐怕魯國人殺了自己,又聽說魏文侯招賢納士,就日夜向西,投奔魏國去了。 魏文侯問李克:『吳起來投,如何處置才合適?』李克說:『吳起這人,雖然貪財好色,讓他領兵打仗,就連齊國名將司馬穰苴都比不上他!』於是,魏文侯拜吳起爲將,領兵攻打秦國,接連攻下秦國五座城池。

起之爲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爲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爲?』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還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吳起帶兵,與隊伍中最下等的士兵穿同樣的衣服,吃同樣的伙食,晚上睡覺不單獨鋪設床鋪,行軍不騎馬,自己背軍糧,與普通士兵同甘共苦。有個士兵得了疽瘡,吳起親自爲他吮吸膿液。士兵的老娘聽說了這件事,痛哭流涕。有人勸說:『你兒子只是個普通士兵,大將軍親自爲他吮吸膿液,你應該高興啊,怎麼還哭得不行?』士兵的老娘說:』不是這麼回事。當年吳將軍就爲我兒子他爹吮吸過膿液,他爹一心打仗,多少年都沒有回過家,最後死到哪兒了都不知道。現在又替我兒子吮吸疽瘡,唉,不知道我的兒子又會死到哪兒去呢!想到這些,能不叫人傷心嗎?』

安王十五年甲午,公元前387

秦伐蜀,取南鄭。

秦國攻打蜀地,奪取南鄭。

魏文侯薨,太子擊立,是爲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謂吳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商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敵國也。』武侯曰:『善。』

魏文侯去世,太子魏擊繼位,就是魏武侯。魏武侯乘大船順黃河山西、陝西之間的這段兒而下,船至中流,回頭對吳起說:『多壯麗啊,固若金湯的山河,這就是國家的依靠和至寶!』吳起回答:『國家穩固,長治久安,憑的是君主的修養,不是依靠山川險阻。從前的三苗,左邊是洞庭湖,右邊是鄱陽湖,地理形勢十分優越,三苗的頭兒不修德政,夏朝的大禹就滅了他們。夏朝首府在夏縣的最後一個君主叫桀,左邊是黃河、濟河、右邊是泰山、華山,伊闕在其南,羊腸阪在其北,夏桀胡作非爲,不修德政,商湯就把他發配到了遠方。商紂王的時候,左邊是孟門,右邊是太行,恆山在其北,黃河在其南,也是不修德政,周武王就殺了他,身死國滅。從這些歷史經驗來分析,江山穩固,依靠的是君主的修養和親政愛民,地理形勢,山川險要是靠不住的。不修德政,恐怕這一船的人將來都是君主您的死對頭!』魏武侯被河風一吹,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連聲說:『先生說的有理、先生說的是。』

在德不在險,這話確實有一定道理。戰國時秦依仗崤函之險,雄踞關中,進可攻退可守,最終奪取天下。然而因其暴虐無度,使得天下沸騰,陳勝吳廣的農民軍輕而易舉地攻破函谷關,一直打到咸陽城外。曾經的崤函之險變得像紙糊的一樣了。所以,治理國家首要任務是實行仁政善待百姓,這樣就不會有內憂,如果外患來臨,百姓也樂於爲國征戰。社稷就將堅如磐石。

魏置相,相田文。吳起不悅,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鄉,韓、趙賓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屬之子矣。』

魏武侯起用田文齊國貴族爲宰相,吳起經營西河,勞苦功高,心裡不服。找機會對田文說:『我想和你理論一下誰對國家的貢獻大,行不行?』田文說:『當然可以啊。』吳起慷慨陳辭:『率領三軍將士,勇往直前,視死如歸,敵人不敢打我們的主意,先生比我吳起怎麼樣?』田文順從地說:『比不上先生。』吳起接著問:『治理百官,親和百姓,充實府庫,先生比我吳起怎麼樣?』田文和氣地說:『比不上先生啊。』吳起追著問:『鎮守黃河以西,秦軍始終不能越過黃河向東一步,北邊的趙國,南邊的韓國都成了魏國的小夥伴兒,先生比我吳起怎麼樣?』田文謙恭地說:『還是比不上先生啊。』吳起責問:『就這三件事,你都比不上我,你還能當上宰相,這是爲什麼?』田文挺直了腰板兒,大聲反問:『國君年少,人心不穩,大臣還沒有團結一致,百姓的疑慮還沒有完全打消,這個時候,你說宰相的職位是屬於我田文呢?還是屬於你吳起?』吳起思謀良久,心尤不甘地說:『這麼想來,宰相的位子就屬於你吧。』

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吳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爲人剛勁自喜,子先言於君曰:「吳起,賢人也,而君之國小,臣恐起之無留心也,君盍試延以女?起無留心,則必辭矣。」子因與起歸而使公主辱子,起見公主之賤子也,必辭,則子之計中矣。』公叔從之,吳起果辭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懼誅,遂奔楚。

過了很長時間,駙馬公叔痤任宰相。公叔痤擔心有大功的吳起會威脅到自己宰相的職位,想辦法要除掉吳起。公叔的家臣獻計說:『想除掉吳起,很容易。吳起這人,剛愎自用,又喜歡誇耀功勞,先生您就這麼給武侯說:吳起是個有才能的人,咱們又是一個小國家,恐怕留不住他,君上爲何不試探著招他爲駙馬呢?吳起忠誠,則歡天喜地,要有二心,想另謀高就,必定推辭不願意。』家臣繼續爲公叔出主意:『先生您找機會邀請吳起到家裡來做客,您和夫人演雙簧,請公主對您百般侮辱。吳起見公主把您不當人看待,必定推辭武侯,不娶公主爲妻。如此這般,吳起就中了您的妙計了。』公叔痤依計而行,吳起果然堅決推辭,不肯娶公主爲妻。從此,吳起逐漸失去魏武侯的信任,進而懷疑他的忠誠。吳起恐怕被殺,就逃到楚國去了。

楚悼王素聞其賢,至則任之爲相。起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以撫養戰鬥之士,要在強兵,破遊說之言從橫者。於是南平百越,北卻三晉,西伐秦,諸侯皆患楚之強,而楚之貴戚大臣多怨吳起者。

楚悼王羋疑早就聽說了吳起的才能。吳起一到楚國就被任命爲宰相。一上任,吳起就在楚國大力推行改革。明確法律,制定切實可行的法令條款,裁撤多餘的閒散官員,廢除王族旁系世襲的爵位,把節餘的錢財全部用在撫養戰士身上,不遺餘力提高戰鬥力。驅逐那些耍嘴皮子高談闊論的縱橫遊說人士,統一輿論,集中民眾思想。在悼王的支持下,吳起的努力下,鬆軟的楚國日漸強盛。向南平定了百越,向北擊退了三晉聯軍,向西敢於攻擊彪悍的秦國,各諸侯國都威懾於楚國的強盛。改革,增強了國力,提高了楚國的國際地位,極大地傷害了王公貴族等既得利益集團的切身利益,這些人無不對吳起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

安王廿一年公元前381

楚悼王薨。貴戚大臣作亂,攻吳起;起走之王屍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起,並中王屍。既葬,肅王即位,使令尹盡誅爲亂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餘家。

公元前381年,楚悼王去世,被削掉爵位的王公貴族和停發了工資的閒散大臣趁喪亂追殺吳起。吳起這次無路可逃,只能奔向悼王停放屍體的宮殿,伏在悼王屍體旁邊。追殺吳起的叛亂分子亂箭齊發,把吳起射成了一隻刺蝟。同時,很多箭射中了悼王屍體。安葬完悼王,兒子羋臧肅王即位。命宰相緝拿參與叛亂的所有王公大臣,七十餘家全部滅族。

吳起屬於典型的有才無德之人,母親去世不奔喪,爲了表忠心而殺死自己的結髮妻子,人倫喪盡。於是儘管有才,但在哪個國家都呆不長。最後楚悼王收留了他,並委以宰相的重任。他卻用楚悼王的遺體擋箭。雖然有人說他這是設下圈套爲自己復仇,但是利用自己的恩人+君王的遺體,對得起楚悼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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