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士氣高張
游仕逐漸得勢,他們的學說,亦逐漸轉移。他們開始注意到自身的出處和生活問題。這已在戰國中期。
他們注意的精神,已自貴族身上轉移到自己一邊來。此可見那時貴族與游仕在社會上地位之倒轉。約略言之,可分五派:
一、勞作派。墨家苦行教之嫡系此可以許行、陳仲爲代表。
此派主張『君民並耕』,尚未主張無政府。此派思想往往注意社會問題,而忽略了政治情感。主張『不恃人而食』,各爲基本的生活勞動。似乎是墨家精神最高之表現。陳仲子之生活,真是近世托爾斯泰晚年所想慕也。
二、不仕派。滑頭的學士派,此可以田駢、淳于髡爲代表。
此派安享富貴生活,寄生在貴族卵翼之下,而盛唱其不仕之高論。此必當時先有不仕之理論,而彼輩窮取之,如儒家田子方、段干木之徒,以及墨家大部分,殆均以不仕見高也。齊稷下先生皆不仕而議論,而淳于髡、田駢爲之首。
三、祿仕派。爲以法術保持祿仕之進一步活動,即縱橫家也。此可以公孫衍、張儀爲代表。
此派積極的惟務祿仕,『縱橫』,即聯絡各國祿仕主義者,以外交路線互結成一勢力,以期於不可倒。
四、義仕派。儒家之正統。此可以孟軻爲代表。
此派一面反對陳仲、許行,主張『分功易事』,承認政治的生活。推廣言之,即承認士君子禮樂的生活,亦可謂是文化的生活。此與貴族奢侈生活貌同而情異。一面反對田駢、淳于髡,即反對游談寄生之生活,亦即學者之貴族生活也。主張士『不託於諸侯』,須把官職來換俸祿。一面又反對公孫衍、張儀專以妾婦之道來謀祿位,主張以禮進退。若義不可仕而受貴族之周濟,則以不餓死爲限度。
五、退隱派。亦可稱玩世派,乃道家之正統。此可以莊周爲代表。其先已有楊朱『爲我』。楊朱、莊周,皆對儒、墨之犧牲自己以爲社會之態度而懷疑其功效也。
此派從理論上徹底反對政治事業,此層比許行、陳仲激烈,卻不一定主張刻苦的勞作,又比許行、陳仲顯得溫和。因爲反對政治事業,所以既不願有禮樂文化,又不願爲勞苦操作,更不願爲寄生祿仕,此派所以雖屬玩世,而終成爲一種嚴正的學派。只有限於冥想的生活中。其先冥想皇古生活,進則冥想自然生活。皇古生活則以黃帝時代爲寄託;自然生活則爲神仙,吸風飲露。可以不入世俗,不務操勞,不事學問,而自得其精神上之最高境界。
以上諸派,主張雖不同,然而他們思考和討論的中心,則全從自身著眼,並不像孔、墨兩家多對貴族發言。此正可見平民學者之地位已逐步高漲,而貴族階級在當時之重要性已逐步降落。
公孫衍、張儀『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天下熄』,其勢力可想。次之如淳于髡,遨遊齊、梁,遍受極優之敬禮。田駢資養千鍾,徒百人。孟軻稱連蹇,謂其『所如不合』,然亦『後車數十乘,徒者數百人,傳食諸侯』。莊周雖隱淪,亦與大國君相時通聲氣。其友惠施,即爲梁惠王相,與張儀、公孫衍爲政敵。陳仲子餓于于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而聲名足以震鄰國。趙威后見齊使,特說爲何至今不殺。許行亦有徒數十人。當時平民學者的聲氣和地位,實更超孔、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