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講 不可自用、自專
中庸賞析作者:賈陸英發佈:賈陸英
2020-11-16 12:51
子曰:『愚而好自用自用:自以為是,剛愎自用,賤而好自專自專:獨斷專行,生乎今之世,反反:通『返』,回覆的意思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
非天子,不議禮議禮:議定禮儀。議,動詞,不制度制度:制訂法度。制,動詞,不考文考文:考訂文字規範。考,動詞。今天下車同軌車同軌:指車子的輪距一致,書同文書同文:指字體統一,行同倫行同倫:指倫理道德相同。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做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子曰:『吾說夏禮夏禮:夏朝的禮制。夏朝,約公元前2205年——前1776年,傳說是禹建立的,杞杞:國名,故城在今河南杞縣,傳說周武王封夏禹的後代於此不足征征:驗證也;吾學殷禮殷禮:殷朝的禮制。商朝從盤庚遷都至殷今河南安陽到紂亡國,一般稱為殷代,整個商朝也稱商殷或殷商,有宋宋:國名,故城在今河南商丘縣南,商湯的後代居於此存焉;吾學周禮周禮:周朝的禮制,今用之,吾從周。』
譯孔子說:『愚昧卻喜歡自以為是,卑賤卻喜歡獨斷專行,生於現在的時代,卻一心想回覆到古代去。這樣做,災禍一定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不是天子就不要議訂禮儀,不要制訂法度,不要考訂文字規範。現在天下車子的輪距一致,文字的字體統一,倫理道德相同。雖然有相應的地位,如果沒有相應的德行,是不敢製作禮樂制度的;雖然有相應的德行,如果沒有相應的地位,也是不敢製作禮樂制度的。
孔子說:『我談論夏朝的禮制,夏的後裔杞國已不足以驗證它;我學習殷朝的禮制,殷的後裔宋國還殘存着它;我學習周朝的禮制,現在還實行着它,所以我遵從周禮。』析【中庸】第二十八章,承接上章『為下不倍背』加以引證發揮。
作者首先引用孔子的話說:『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所謂『自用』,就是自以為是,剛愎自用,憑自己的主觀意圖行事,聽不得別人意見。所謂『自專』,就是獨斷專行。『反』字,在古代與往返的『返』字通用,這裏指回覆。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愚昧卻喜歡自以為是,卑賤卻喜歡獨斷專行,生於現在的時代,卻一心想回覆到古代去。這樣做,災禍一定會降臨到他的身上。』這其中,『愚而好自用』的人,『賤而好自專』的人,都是缺乏自知之明,不自量力,又不安分守己的人,這兩類人往往會招致災禍,是不難理解的。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對『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的人,同樣表明了否定的態度。由此看來,隨意給孔子扣上復古的帽子,是不恰當的。
接下來,作者就如何做到『為下不倍背』發表看法。『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做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這裏的『議禮』,指議定禮儀;『制度』,指制訂法度;『考文』,指考訂文字規範。『議』、『制』、『考』三字,都作動詞用。『車同軌』,指車子的輪距一致。『書同文』,指文字的字體統一。『行同倫』,指倫理道德相同。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不是天子就不要議訂禮儀,不要制訂法度,不要考訂文字規範。現在,天下車子的輪距一致,文字的字體統一,倫理道德相同。雖然有相應的地位,如果沒有相應的德行,是不敢製作禮樂制度的;雖然有相應的德行,如果沒有相應的地位,也是不敢製作禮樂制度的。』
這裏也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說:『子思作【中庸】。』子思是孔子的嫡孫孔伋,大約生於公元前483年,卒於公元前402年。而『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天下一統局面,是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六國以後才出現的,此時,距子思去世至少也有181年。因此,子思是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文字的。由此也可知,【中庸】雖說是子思所作,但在其傳承過程中,有些章節,例如『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這樣的內容,卻是秦代之後思孟學派的儒者所增加進去的。
再下來,作者又引用孔子的話: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征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夏禮』,是夏朝的禮制。『杞』,是杞國,傳說周武王封夏禹的後代於此。『不足征』的『征』字,指驗證,『不足征』就是不足以證明。『殷禮』,是殷朝的禮制。殷朝也就是商朝,歷史上把盤庚遷都至殷到商朝滅亡這一段,也稱為殷朝。『宋』,是宋國,商朝開國君主商湯的後代居於此地。『周禮』,是周朝的禮制。孔子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談論夏朝的禮制,夏的後裔杞國已不足以驗證它;我學習殷朝的禮制,殷的後裔宋國還殘存着它;我學習周朝的禮制,現在還實行着它,所以我遵從周禮。』
把這句話與孔子反對『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的態度聯繫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出,孔子所主張的『克己復禮』,並不是要『開歷史的倒車』,並不是『古之道』的『夏禮』和『殷札』,而是『今用之』的『周禮』。孔子還說過:『周監於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意思是說,周朝的禮樂制度借鑑於夏、商二代,既有因襲,又有變革,是豐富多彩的,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是他解釋自己為什麼尊崇周禮的又一個原因,其中包含着他對歷史演進中變與不變規律的深刻洞察。孔子對周禮也並非一切照搬,而是在尊崇周禮的基本前提之下,有『因襲』有『變革』。例如,夏朝的曆法,是以立春之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周朝的曆法,是以冬至之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很顯然,夏曆便於農業生產,孔子據此主張『行夏之時』【論語·衛靈公】,這就是他對周禮損益的一個明證。
【中庸】強調君子要『素其位而行』,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承擔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安分守己,恪盡職守,既不越位,也不缺位。這其中就包含着『為下不倍背』的含義。『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就是作者對『為下不倍背』的進一步發揮。孔子屬於有其德而無其位的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