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曰:語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非曰:語曰:『交接廣而信衰於友.爵祿厚而忠衰於君.』
是曰:【春秋後語】曰:『楚春申君使孫子為宰.客有說春申君曰:
「湯以毫.武王以鎬.皆不過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賢人也.而君藉之百里之勢.臣竊為君危之.」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為上卿.』
非曰: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尊.其國未嘗不榮也.今孫子賢人也.君何為辭之.』春申君又曰:『善.』復使人請孫子.』
是曰:韓宣王謂摎留曰:『吾兩欲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簡公用田成.闞止而簡公弒.魏兩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王兩用之.其多力者.內樹其黨.其力寡者.叉藉於外權.
或內樹其黨.以擅主命.或外為勢交.以裂其地.則王之國危矣.』又曰:公孫衍為魏將.與其相田儒不善.季文子為衍說魏王曰:『不獨不見夫服牛驂驥乎.不可百步.令王以衍為可使將.固用之也.而聽相之計.是服牛驂驥之道.牛馬俱死而不成其功.則王之國傷矣.願王察之.』
非曰:傅子曰:『天地王神.不能同道而生萬物.聖人至明.不能一撿而治百姓.故以異致同者.天地之道也.因物致宜者.聖人之治也.既得其道.雖有相害之物.不傷乎治體矣.水火之性.相滅也.善用之者.陳鼎釜乎其間.爨之煮之.而能兩盡其用.不相害也.天下之物.為水火者靈矣.
何憂乎相害.何患乎不盡其用耶.』【易】曰:『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萬物睽.而其事類也.』
白話
正方:古語說:『貧賤之交不能忘,糟糖之妻不下堂。』
反方:古語又說:『一個人交往太廣泛,對朋友的信用就會逐斷喪失;拿的薪水太優厚,對國君的忠誠就會逐漸衰退。』
正方:【春秋後語】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楚國的春申君讓孫子當邑宰。
他的門客中有人勸他說:『成湯以毫為根據地,周武王以鎬為根據地,方圓都沒有超過一百里,可是後來都得了天下。孫子是個很賢明的人,你把方圓一百里地方給他管理,我私下為你擔心,你這樣做很危險啊!』春申君說:『說得對。』於是派人辭退了孫子。孫子離開楚國去了趙國,趙王任命他為上卿。
反方:過了不久,另一個門客卻對春申君說:『從前,伊尹離開夏國去殷商任職,結果殷有天下而夏滅亡;管仲離魯去齊,結果魯國因此衰弱而齊國稱霸。可見賢明的人在哪個國家,哪個國家的國君在國際上就受尊重,那個國家也因此而光榮。孫子這樣賢明的人,你為什麼要辭退他呢?』春申君又說:『說得對。』於是又派人把孫子請了回來。
正方:韓宣王問摎留:『我想同時重用公仲和公叔,你說可以嗎?』
摎留回答說:『不可以。從前晉國由於同時重用六卿,因而導致國家分裂;齊簡公同時重用田成子和闞止,結果自己被殺;魏王同時重用犀首和張儀,西河外的領土全部喪失。現在你要是同時重用了這兩人,那麼兩人之中,勢力大的必然會在國內培植私黨;勢力小的必定要藉助敵國的勢力來支持他。
許多大臣,有的會在內樹立黨羽,以國王的名義號令臣民;有的則會與別的國家私下結交,以便分裂國土。這樣一來,你的國家就危險了。』
摎留還對他說:『公孫衍當魏國大將的時候,和宰相田儒關係不好。季文子替公孫衍高魏王說情:「大王你沒見過把牛和馬套在一起拉車的情形嗎?
牛和馬同駕一車就連百步也走不了。現在大王把任公孫衍為大將,本應放手使用他,可你偏要聽從宰相田儒的計策,這就和用牛駕轅用馬拉車的道理一樣。牛和馬都累死了,事情也辦不成。這樣使用人才,國家就會遭受損失。
希望大王明察。』
反方:傅玄說:『天和地最神妙了,但是不能通過同樣的規律生育萬物;聖人是最英明的,但也不能用同一種方法去管理普天下的百姓。所以殊途同歸是大自然的普遍規律;因地制宜是聖人治理天下的共同原則。只要懂得這一道理,即使有互不相容甚至彼此相害的事物,也不防礙從大局上統籌治理。比如說吧,水與火在本質是互滅的,可是善用水和火的人,把炊具放在水與火之間,用火來煮水做飯,使水與火各盡其用,這樣做,還怕水火互相傷害嗎?天底下的事物當中水和火是最奇妙的東西,只要善於運用它們,根本用不着擔心它們會互相危害,用不着憂慮它們不能各盡其用。』【周易】說:『天高地卑,形象不同,可是它們化育萬物的功能是相同的;男女的體質不同,可是彼此的情志可以溝通;萬事萬物的形體、性質各各不同,可它們恰恰是以異相從的。』是曰:陳登為呂布說曹公曰:『養呂布.譬如養虎.常須飽其肉.不飽則噬人.』
非曰:曹公曰:『不似卿言.譬如養鷹.飢則為人用.飽則揚去.』
是曰:劉備來奔曹公.曹公以之為豫州牧.或謂曹公曰:『備有雄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曹公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提劍起義兵.為百姓除暴.推誠仗信.以召俊傑.猶懼其未來也.今備有英雄之名.以窮歸已而害之.以害賢為名.則智士將自疑.回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者.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曹公曰:『善.』
非曰:傅子稱:郭嘉言於太祖曰:』備有雄志而甚得眾心.關候.張飛皆萬人之敵也.為之死用.以嘉觀之.其謀未可測也.古人有言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宜早為之所.』曹公方招懷英雄.以明大信.未得從嘉謀.
白話
正方:漢末,廣陵太守陳登為呂布遊說曹操:『大將呂布如同一頭老虎,需要天大給它吃飽肉,哪一天吃不飽就要吃人了。』
反方:曹操說:『並不象你所說的那樣。以養老鷹為例來說吧,餓了才能為人所用,吃飽了便會振翅高飛。』
正方:三國時劉備來投奔曹操,曹操任命劉備為豫州牧。有人對曹操說:『劉備胸懷大志,現在不早點兒除掉他,必為後患。』曹操就此事向謀臣郭嘉請教。郭嘉說:』有道理。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起兵的目的,是為百姓剷除殘暴的邪惡勢力,以真誠和信譽來號召天下豪傑幫助你建功立業,如果殺了劉備,就怕把所有想來投奔你人才都嚇跑了。現在劉備已有英雄之名,因為走投無路才來投靠你,假如在這種情況下謀害他,就要背上謀害賢能的罪名,那麼有智謀有才能的人就會懷疑自己找錯了對象,就會掉頭去重新選擇主人,到那時你和誰去平定天下呢?因害怕一人成為後患而除掉他,結果使普天下的人才都失望,值此安危之際,你不能不考慮其利弊得失。』
曹操說:『講得好!』
反方:傅玄在講到這段歷史掌故時,內容卻與此正好相反。他說郭嘉對曹操說:『劉備有雄才大略而且很得人心,關羽和張飛兩位大將,都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都甘願為他盡忠效命。依我看,劉備的謀略不可測度。古人有言:「一日縱敵,數代之患。」應當儘快把他殺了。』可是曹操當時正在招攬天下英雄,一心想讓天下人相信他是最講信義的,所以沒有聽郭嘉的話。是曰:【家語】曰:子路問孔子曰:『請釋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也.昔東夷慕諸夏之禮.有女而寡.為內私婚.終身不嫁.不嫁則不嫁矣.然非貞節之義矣.倉吾嬈取妻而美.讓與其兄.讓則讓矣.然非禮讓之讓也.今子欲舍古之道而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以非為是乎.』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書】云:『事弗師古.以克永代.匪說攸聞.』
非曰:趙武靈王欲胡服.人子成不悅.靈王曰:『夫服者所以使國.禮者所以使事.聖人觀鄉而順宜.因事而制禮.所以利其人而厚其國.夫剪髮文身.錯臂左衽.臨越之人也.黑齒雕題.鯷冠秫縫.大吳之國也.故禮服莫同.而其便一也.鄉異而用變.事易而禮易.是以聖人謀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謀可以便其禮.不法其故.儒者一師而俗異.中國同禮而離教.況於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變.智者不能一.遠邇之服.賢聖莫能同.窮鄉多異俗.曲學多殊辯.今叔父之言.俗也.吾之所言.以制俗也.叔父惡變服之名.以忘效事之實.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遂胡服.
是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
非曰:孟子曰:『天道因則大.化則細.因也者.因人之情也.』
白話
正方:【孔子家語】記載說:有一次子路問孔子:『如果拋棄古人的倫理道德,只憑我自己的意願,隨心所欲地去行動,可以嗎?』孔子說:『不可以。從前東方沒有教化的人仰慕華夏的禮儀制度,有的女子成了寡婦之後,為她暗中招個夫婿,但是終身不讓改嫁。不改嫁是不改嫁了,可是這種做法並不符合貞節的真正含義。倉吾這個地方有位叫嬈的人娶了個妻子十分美麗,就把妻子讓給了他哥哥。讓是讓了,可是這種做法並不是出於禮義的謙讓。現在你想拋開古人的倫理規範,只按你自己的心願做事,焉知你不是想把自己錯誤的當作正確的推行呢?』
古語說:『改變古人的禮義,攪亂代代相傳的常規,不是死就是亡。』
【尚書】說:『行事不師法古人,而想使國家能世代相傳,從來沒有聽說過。』
反方:趙武靈王想改穿胡人服飾,他叔父公子成對此很不高興。趙王說:『衣服穿戴,是為了生活方便,有利於國家;禮儀法規,是為了辦事方便。聖人入鄉隨俗,隨遇而安,因地制宜,從實際情況出發制定禮儀法規,所以才會給人民帶來利益,使國家富裕強大。剪髮文身,衣襟向左開,這是越國一帶人民的風俗;染黑牙齒,在額頭上塗梁花紋,用河豚的皮粗劣地縫製帽子,這是吳國一帶人民的風俗。所以說禮儀服飾雖然不同,但為方便的目的卻是一樣的。地方不一樣,使用的東西自然也兩樣,事情在變化,禮尚自然也要變化。因此聖人只追求能使國家便利的總體策略,而絕不會在貫徹使用時固定不變;只追求怎樣使其禮儀法規執行起來更方便,絕不會食古不化。老師可以是同一個人,但學生可以來自生活風俗習慣各不相同的地方。
中原地區的國家尚且可以禮儀制度相同,而文化習俗不同,更何況是生活在崇山峻岭中的人民呢?所以捨棄還是保留,即使是智者也不能強求;遠近服飾的差異,聖賢也不能統一。窮鄉僻壤的民情風俗大多千奇百怪,邪辟玄妙的學說大多不同凡響,雄辯譎異。現在叔父所談的是一般的習俗,我所說的,是想造成一種新的習俗。叔父討厭改變服裝的樣式,可是卻忘了有利於辦事效果這一事實。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啊!』趙武靈王的一席話說服了公了成,於是他也穿起了胡服。
正方:移風易俗,沒有比音樂更好的了。
反方:孟子說:『天的法則是遵循它就會成就大事,改變就會脆弱消亡。所謂遵循天道,就是遵循人的情志。』是曰:李尋曰:『夫以喜怒賞誅.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平.善言古者.必有效於今.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設上農夫欲今冬田.雖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於時.其道光明.』【書】曰:『敬授人時.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桴鼓之相應也.』
非曰:太公謂武王曰:『天無益於兵勝.而眾將所居者九.自法令不行而任侵誅.無德厚而用日月之數.不順敵之強弱而幸於天.無智慮而候氛氣.少勇力而望天福.不知地形而歸過於時.敵人怯弱不敢擊而信龜策.士卒不勇而法鬼神.設伏不巧而任背向之道.凡天地鬼神.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不可以決勝敗.故明將不法.』司馬遷曰:『陰陽之家.使人拘而多忌.』
范曄曰:『陰陽之道.其弊也巫.』
白話
正方:李尋說:『假如只憑一時高興還是惱怒,而不是根據形勢來獎賞或是懲罰,即使有堯舜的智慧和仁愛,也不能使天下和平安寧。談論歷史,必須是對現實有所裨益,才算得上善於論古;談論天道,必須是對人事有所啟迪,才算得上是懂天意。假如一個高明的農夫突發奇想,要在嚴冬季節耕種田地,即使他光着膀子精耕,汗流滿面地播種,也不會長出莊稼。這倒不是沒有用心,而是違背了節令。』【周易】說:『該停止的時候就停止,該行動的時候就行動,一靜一動都不失時機,前途才會光明。』【尚書】上說:『只因為我們崇敬天道,所以上天才賜予我們時間。所以古代的帝王尊重天地和陰陽的變化,遵守四季節氣,再用良好的政治去順應它,因此祥和之氣馬上就能到來,這就象用鼓槌敲鼓,擊之即應一樣。』
反方:姜太公對武王說:『上天對戰爭勝負不會有什麼決定性的影響,戰爭勝利的因素,將領所起的作用占九成。軍法、號令執行不下去,反而隨意殺戮無辜;不以厚德待人。而是一味依賴陰陽術數;不根據敵軍實力強弱,而是寄希望於天命;不靠智謀取勝,而是依據天象決定行動;不是鼓舞士氣,而是希望上天賜福;不了解地形卻埋怨天時不利;敵軍畏怯,卻不敢英勇進擊,而是觀看龜策占卜是凶是吉;士卒不勇敢不採取有效措施,而是拜祭鬼神;由於埋伏不巧妙因而讓敵人輕易溜掉,凡是種種,都是導致失敗的原因。
一切天地鬼神,看不見,聽不到,是不能決定勝敗的,所以英明的將領從不師法。』司馬遷說:『陰陽家容易使人束手束腳,瞻前顧後,多所忌諱。』
范曄說:『陰陽法術的弊端是裝神弄鬼。』是曰:翼奉曰:『治道之要.在知下之邪正.人誠向正.雖愚為用.若其懷邪.智益為害.』
非曰:夫人主莫不愛已也.莫知已者.不足愛也.故桓子曰:『捕猛獸者.不令美人舉手.釣巨魚者.不使稚子輕預.非不親也.力不堪也.奈何萬乘之主.而不擇人哉.故曰:夫犬之為猛.有非則鳴吠.而不遑於夙夜.
此自效之至也.昔宋人有沽酒者.酒酸而不售.何也.以有猛犬之故.夫犬知愛其主.而不能為其主慮酒酸之急者.智不足也.
是曰:語曰:『巧詐不如拙誠.』
非曰:晉惠帝為太子.和嶠諫武帝曰:『季世多偽.而太子尚信.非四海之主.憂不了陛下家事.』武帝不從.後惠帝果敗.
是曰:【左傳】曰:『孔子嘆子產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而不為功.慎辭也哉.」』【論語】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非曰:漢文帝登虎圈.美嗇夫口辨.拜為上林令.張釋之前曰:『陛下以絳候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又問曰:『東陽候張相如.何如人也.』上復曰:『長者.』釋之曰:『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弊.徒文具耳.亡惻隱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遲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嗇夫口辨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口辨.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影響.舉錯之間.不可不審.』帝乃止.
白話
正方:西漢人翼奉說:『治國之道的要害在於了解下屬的邪正。人若誠實正派,即使有點愚笨也可以任用。若心術不正,越聰明反而越會壞事。』
反方:凡是人主沒有不愛自己的。那些不了解自己的人,不值得愛。
所以桓玄說:『捕猛獸的事,不能讓美人去干;釣大魚的事,不能讓小孩子去做。不是不相信他們,而是他們能力有限不能勝任。何況是一國之君,哪能不擇人而用呢?拿猛犬來說吧,其所以厲害,是因為它,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一有非常情況便狂吠不已。它對主人的服務,可以說自覺到極點了吧?
然而能不能說這樣就很好了呢?從前宋國有家賣酒的,酒放酸了也賣不出去,什麼原因呢?原來是因為他家養的狗太厲害的緣故。那隻狗只知道愛它的主人,卻不知為主人考慮顧客因怕它不也來賣酒,酒放酸賣不出去會使主人生活困難的問題。這是因為狗的智力有限。所以說,做國王的不能用低能的人。』
正方:古語說:『做人乖巧狡詐不如笨拙誠實。』
反方:晉惠帝被立為太子時,中書令和嶠向晉武帝進諫說:『皇太子雖然仁信純樸,但現在世道險惡,他不具備君王的素質,恐怕將來無法應付險惡的局面,繼承不了陛下的基業。』晉武帝不聽,後來晉惠帝果然使國家走上了毀滅的道路。
正方:【左傳】有載:孔子曾讚嘆子產說:『語言是用來表達思想的,可是只有講究文彩才能充分表述他的想法。話都說不好,誰能夠知曉他的思想呢?說話而沒有文彩,就不會傳播到遙遠的地方。晉國能作為霸主,使鄭國能主動到晉國去議事,要不是子產能言善辯,文采蜚然,是不可能的。如何講好話,可得認真對待啊!』【論語】上說:『熟讀【詩經】三百篇,讓他主持政事,不能勝任;派他出使各國,又不能使用漂亮的言詞對答。讀詩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反方:漢文帝到上林苑的虎圈去看虎,對管理虎圈的人的口才很賞識,要提拔他為負責上林苑的長官,張釋之上前說:『陛下認為絳候周勃這人如何?』文帝說:『是位長者。』又問:『東陽候張相如如何?』文帝又說:『也是位長者。』張釋之說:『這兩位長者說話,經常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哪象這位一張口就喋喋不休,能說會道呢?陛下知道,秦朝所任的刀筆吏,爭相比賽看誰辦事更快捷、對人更苛刻,然而他們的弊病,就是只有空頭文章而沒有真誠地同情人的心腸。因此做國君的就很難聽到自己的過失。這種壞風氣一直延續到了秦二世,氯個國家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陛下僅僅因這個管虎圈的小官吏口齒靈利就破格提撥,為臣恐怕天下會從此追隨這種風氣,爭逞口舌之能,而沒有實際行動。況且下邊受上邊的影響,會比陽光和聲音傳播得還要快,陛下的這種舉動,不可不慎重考慮啊!』於是文帝取消了他的打算。是曰: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以之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珠.其合德一也.相如雖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諷諫何異.』
非曰:揚雄以為.賦者.將以諷也.必推類而言.極靡麗之辭.閎侈鉅衍.競於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於正.然覽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以諷帝.帝反漂漂有凌雲之志.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又頗類徘優.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
白話
正方:太史公說:『【春秋】的筆法,是從史實中推論出它所隱含的意義,而【周易】是要以隱晦幽微的神秘中來推求明顯可見的人事表現,【詩·大雅】所說的是王公大人的事情,但其旨意卻在於用德性來教化百姓,【詩·小雅】是通過譏刺小我的利弊得失,而使它的內在含義影響上層統治者。它們所說的內容雖然不同,但它們合乎仁德的宗旨卻是一致的。司馬相如雖然文彩浮華、鋪排誇張,然而他的目標還是想歸結到節約儉樸上來,這與【詩經】的諷諫用意有什麼不同呢?』
反方:揚雄認為,賦的作用就是用於諷諫。賦一定要按類鋪排,用最華麗的辭藻,採用宏大富麗的形式,使人不能再往上增加什麼內容。可是,雖然它的目的在於正面引導,規勸諷諫,然而看完之後,人們卻把它的主題都忘了。從前漢武帝好神仙之事,司馬相如就獻上【大人賦】來諷諫皇帝。
漢武帝讀罷,反而飄飄然仰慕神仙的欲望更強烈了。由此看來,賦這種文學形式根本起不到規勸的作用。賦很象是滑稽劇,會被正確的法度淘汰。賢人君子的言論,才是詩賦的正統。是曰:【淮南子】曰:『東海之魚名鰈.比目而行.北方有獸.名曰婁.更食更候.南方有鳥.名曰鶼.比翼而飛.夫鳥獸魚鰈.猶知假力.而況萬乘之主乎.獨不知假天下之英雄俊士.與之為伍.豈不痛哉.』
非曰:狐卷子曰:『父賢不過堯而丹朱放.兄賢不過周公而管蔡誅.臣賢不過湯武而桀紂伐.況君之欲治.亦須從身始.人何可恃乎.』
是曰:孔子曰:『不患無位.患已不立.』
非曰:孔子厄於陳蔡.子路慍.見曰:『昔聞諸夫子.積善者.天報以福.今夫子積義懷仁久矣.奚居之窮也.』子曰:『由.來之識也.吾語汝.汝以仁者為必信耶.則伯夷.叔齊為不餓首陽.汝以智者為必用耶.則王子比干不見剖心.汝以忠者為必報耶.則關龍逢不見刑.汝以諫者為必聽耶.則伍子骨不見殺.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眾矣.何獨丘哉.』
白話
正方:【淮南子】說:『東海有一種魚叫鰈,總是雙雙並排而游;北方有一種獸叫婁,總是輪流地一個捕食,一個在旁守候;南方有一種鳥叫鶼,永遠比翼雙飛。連這些鳥獸魚類,都知道互相扶助,更何況萬乘之主呢?假如萬乘之主不懂得藉助天下英雄豪傑的力量,並與他們同心協力來治理天下,這豈不令人痛心?』
反方:狐卷子說:『父親再沒有比堯更賢明的了,然而他的兒子丹未卻被流放;兄長再沒有比周公賢明的了,然而他的兩個弟弟管和蔡卻被殺戮;臣子再沒有比成湯和武王更賢明的了,然而夏桀和紂王卻遭到他們的討伐。
何況當皇帝要想治理天下,就必須從身邊的人開始推行他的統治路線,這樣一來,哪個又是能靠得住的呢?』
正方:孔子說:『別擔心自己沒有地位,就怕自己品行不端正,立不起來。』
反方:孔子被困在陳國和蔡國,子路很不高興,去見孔子說:『從前老是聽先生說,為人只要多做好事,上天一定會用幸福來報答你。仁義道德的事先生已經做了好久了,影響深遠,天下聞名,今天為什麼會落到如此境地呢?』孔子回答說:『子路,這你就不明白了。來,讓我來告訴你。你以為仁義的人都必定會有人相信嗎?如果真是這樣,伯夷和叔齊就不會餓死在首陽山了;你以為智慧的人就部會被任用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王子比干就不會被紂王剖心驗證了;你認為忠實的人都會得到回報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夏桀的忠臣關龍逢就不會被斬首了;你以為是忠告就一定會有人聽嗎?如果真是這樣,伍子胥就不會被吳王殺害了。因此說,賢者能不能遇到施展抱負的機會,是個時間問題;賢明不賢明,是個人的才能問題。學識淵博又有深謀遠慮的君子,因沒有機遇而被終生埋沒的太多了,何止我孔丘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