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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戒二十(五)

反經(長短經)作者:趙蕤發布:華夏士子

2021-8-26 01:07

王莽時.寇盜群發.莽遣將軍廉丹伐山東.丹辟馮衍為掾.原俱至定陶.
莽追詔丹曰:『將軍受國重任.不能捐身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衍聞之.順而成者.道之所大也.逆而攻者.權之所責也.是故期於有成.不問所由.論於大體.不守小節.昔逢丑父伏軾而使其君取飲.稱於諸侯.鄭祭仲立突而出忽.終得復位.美於春秋.
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君之道也.詭於眾意.寧國存身.賢者之慮也.故【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若夫知其不可而必為之.破軍殘眾.無補於主.身死之日.負義於世.賢者不為.勇者不行.且衍聞之.「得時無怠.」張良以五代相韓.椎秦受皇於博浪之中.勇冠乎賁育.名高於太山.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民懷漢德.甚於詩人之恩召公也.愛其甘棠.而況子孫乎.
民所歌舞.天必從之.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礪其節.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傑之士.詢忠智之謀.要將來之心.待縱橫之變.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為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將軍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睢陽.復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未形.智者慮於未萌.況其昭晰者乎.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
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必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必見贅於民.」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乙.疑者.事之役也.時不再來.公勿再計.』丹不聽.進.及無鹽.與赤眉戰死.時汝南郅惲仰觀天象而謂友人曰:『今鎮.歲.熒惑並在漢分翼軫之域.去而復來.漢必再受命.如有順天發策者.必成大功.』
以此說丹.丹並不用其言也.
衍乃亡命河東.
議曰:昔蒯通說韓信.閻忠說皇甫嵩.馮衍說廉丹.此三人者皆不從.甘就危亡.何也.對曰:范曄曰:『夫事苦.則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慮深.登高不懼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千金之子也.』由此觀之.夫人情.樂則思安.苦則圖變.必然之勢也.今三子或南面稱孤.或位極將相.但圖自安之術.無慮非常之功.不知勢疑則釁生.力侔則亂起.勢已疑矣.弗能辭勢以去嫌.力己侔矣.弗能損力以招福.遲回猶豫.至於危亡.其禍在於矜全反貽其敗者也.語曰:『心死則生.幸生則死.』數公可謂幸生也.

白話
王莽的時候,國內盜賊紛紛出現。王莽派遣將軍廉丹討伐崤山以東的盜賊。廉丹徵召馮衍做為他的幕僚,和他一起到達定陶。王莽派人追上廉丹向他傳達聖旨說:『將軍你身受國家委託的重任,如果不在荒野之中為國捐軀,那麼是不能報答君恩和盡忠職責的。』廉丹非常慌恐,他夜裡把馮衍叫來,把詔書拿給馮衍看。馮衍於是勸說廉丹道:『我聽說順從時運以成就事業,這是常道所推崇的;逆反常規來攻伐舊體制,這是權變者所重視的。因此說希望有所成就,便不詢問需要遵守什麼原則;論定事物的大體綱要,就不能信守什麼小節規範。從前齊國的逢丑父在齊、晉兩國決戰中,知道齊頃公可能被擒,所以與頃公換了座位,當晉國將領韓厥擒拿他們的時候,逢丑父冒充頃公,並讓頃公借着下車取水的功夫逃走,因此他的行為在諸侯中得到稱讚。春秋時鄭國的祭仲,由於被宋往公挾持,被迫廢掉鄭昭公扶立公子忽為鄭厲公,鄭昭公忽被迫逃亡。後來,祭仲又重新扶立忽歸復王位。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國君的活命,用暫時的妥協來換取國君的生存,這是君子所遵循的原則啊!違背了常人的思維定式,而使國家安寧,使自身得到保全,這足賢者的謀慮呀!所以【周易】中說:窮極則變化,變化就能通達,能通達那麼就可以恆久。能遵循這樣變通的原則,何事不成?所以有如上天助佑一般,當然無往而不利了。假如明知道這樣做不可能成功,還一定要去做,那樣破敗殘壞的軍隊對主上是沒有一點幫助的,而你最終將落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像這樣的事,賢明的人不會做的,勇武的人也不會幹的。況且我馮衍聽到過這樣的說法:「獲得機遇的時候千萬不要懈怠。」張良因為祖上五代都在韓國為相,所以自己曾在博浪操鐵錘謀刺秦始皇,他的勇敢精神超過了孟賁、夏育,他的美名高過了泰山。將軍你的祖上是漢朝的忠信的臣屬。新朝雖然出現,但是英雄俊傑並沒有心悅誠服地歸附於它。現在國內大亂,百姓們懷念漢王朝的恩惠,超過周朝詩人們對召公的思念。詩人因思念,連他拴過馬,休息過的甘棠,都不忍剪伐,更何況他的子孫呢!老百姓以歌舞來頌揚擁戴的人,上天一定會幫助他的。現在我為將軍你出出計謀,你目前不如把部眾屯據駐紮在大的郡城,安撫官吏士卒,磨鍊他們的節操。百里之內的地區,每天都可以送來牛和酒,以犒勞你手下的將士;招納勇敢的英雄俊傑,向他們詢問徵求忠誠智慧的計謀,立下長遠的打算,等待着天下大變,然後興辦有利於社稷的大事,替天下人除害,那麼你的福祿將無窮無盡,你的功勞業績將永垂青史。又何必使對自己的軍隊在中原大地覆滅敗亡,使自己的屍體跟草木同時腐爛,落一個功敗名喪的下場,使你的先人跟你一同遭受恥辱啊!善於處理事情的聖人能轉禍為福,智謀之士能因失敗而再求成功,希望將軍你能好好地謀算謀算,切勿與世俗的觀念苟同。』廉丹不聽馮衍的建議,繼續進軍,等到了睢陽的時候,馮衍又一次勸說廉丹道:『善於明見的人能在事物還沒有形成前就能看到它,智慧的人能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就已經考慮到它,更何況是那已經清晰明白的事情呢?大凡禍患的發生都是由於疏忽所造成的,因為它是由細小微弱逐漸發展形成的。失敗後再後悔是沒有用的,時機是不應喪失的。商鞅曾說:「具有比常人高的行為能力就一定會遭致世人的非議,能有獨到的見解和謀慮一定會被普通人認為你是多餘的。」因此人們往往聽信平庸的論談,毀壞金石一樣的策謀,承襲當世普通人所遵守的規範,丟棄高尚明智的德行。決斷是智慧的主宰;猶豫一定會被事物所役使。時機一旦失去,是不會重新再來的,希望你一定要再三考慮呀。』廉丹仍然不聽從,繼續進兵,到達無鹽今山東省東平縣東,與赤眉軍打仗,最終戰死。當時長沙太守郅惲仰觀天象,對他的朋友說:『如今鎮星、歲星、熒惑指土星、木星、火星都出現在漢楚的分野翼宿和井宿的區域二十八宿中的兩星宿,三星離去後又重新出現,這說明漢王朝一定會再次接受天命,如果有人能順應天時發動策划起事,一定能夠成就偉大的功業。郅惲拿這套理論來遊說廉丹,廉丹同樣也沒有採納他的言論。馮衍於是流亡逃命到了黃河以東的地區。
從前蒯通勸說韓信反漢,閻忠勸說皇甫嵩背棄東漢王朝,馮衍勸說廉丹反叛王莽,這三個人都沒有聽從那樣的建議,甘心情願趨向危險與死亡,這是為什麼呢?答案就如同范曄所說,『人的事業假使賽滯困顧,那麼他就很少顧慮自己的身家性命;人的生活如果安逸順利,那麼他對自身的安全的顧慮就多。登高卻不害怕的人是那些服勞役的刑徒;不坐在屋檐下,怕瓦片墮落打傷的人是千金之子。』從這一點來看,可知人事情理都是這樣的:即快樂的時候就思求安逸,窮苦的時候就圖謀變革,這是一種必然的趨勢。當時那三個人中有的已是面向南坐稱孤為王了,有的已經達到將相的權位,可是他們只是苟圖於自己的安逸享樂,不考慮琢磨那不同尋常的功績。他們不知到權勢地位高到被人猜疑的地步就會產生禍患,不知到自己的勢力達到與君主相當的地步就會產生禍亂。他們的權勢已經被猜忌了,可是卻不能放棄權勢來避免嫌疑;他們的勢力已經與主上齊等了,可是卻不能減損實力來換取福份。他們都因為遲疑徘徊、猶豫不決而導致滅亡,遭致這樣的禍害就是在於憐惜保全自己的生命,這樣反而帶給他們慘敗啊!正如諺語所說:抱有必死的心理就會存活,抱有僥倖存活的心理就會必死無疑。可以說韓信等人是抱有僥倖存活的心理呀。

來歙說隗囂遣子入侍.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遂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大王幾無所措.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破.牽儒生之說.棄萬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計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北取西河.上郡.東收三輔之地.按秦舊跡.表里山河.無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代一時也.若計不及此.宜蓄糗糧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泉.龍失勢即還與蚯蚓同.』囂然元計.雖已遣子入質.猶負子險厄.欲專制方面.遂背漢.
賈復曰:『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湯武是也.圖湯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圖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國是也.定六國之規而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亡六國是也.』

白話
劉秀的大臣來歙勸說隗囂派遣自己的兒子人朝侍奉君主。隗囂手下的將官王元認為天下的成敗還不可能預先知曉,因此不願意一心一意地恃奉朝廷,於是他勸說魄囂道:『從前更始皇帝劉玄定都長安,四方的豪傑群起響應,普天下的人都隨聲附和仰慕歸附,認為已經太平。劉玄的功業一旦毀壞敗破,將軍幾乎沒有安身的地方。今國內子陽彭修字子陽割據稱雄於南方,文伯廬芳字文伯占據稱霸於北方,江湖山海,稱王稱公的有十數人。
假如你聽從儒生的言論,捨棄那進取諸侯的基業,寄居依附在不安寧的國家,來求得萬無一失,那麼只能是沿着前人失敗的道路走下去,這種謀算是不可以的。現在天水郡完整富饒,兵馬最為強壯。假如你占據此地,向北便可以攻取西河郡和上郡,向東收復長安附近的三輔所轄的地區,依照原來秦國的疆界,以山河做為屏障來防守自衛,我王元請求用一丸泥土為大王你封鎖東方的函谷關。這確實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呀,假如這一計劃不能實現,就應該儲備乾糧蓄養兵士戰馬,占據險隘防守自衛,拖延時間,等待着天下四方發生大的變故。即使是圖謀王位不能成功,那殘餘的勢力也足夠用來稱霸一方。
總之,魚是不可以脫離水的,龍一旦喪失憑藉,就和蚯蚓一樣了。』隗囂贊同他的謀劃。儘管隗囂已經送他的兒子入朝做了人質,他還是依仗着地勢的險厄,想要稱霸一方,於是背叛漢朝。
後被劉秀封為膠東侯的賈復說:『謀求堯帝、舜帝那樣的事業,即使不能達到,也可以成就商湯、周武王那樣討桀伐紂的功績;謀求商湯、周武王的功業,即使不能達到,也可以成就齊桓公和晉文公那樣的霸業;謀求齊桓,晉文的霸業即使不能達到,也可以達到象戰國諸侯割據一方那樣的事業;劃定自己的國界,想割據一方以求自保,假如做不到的話,就只有象六國一樣滅亡了。

魏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不利.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使太祖遣家居鄴.太祖許之.程昱見曰:『竊聞將軍欲遣家居鄴.與袁紹連和.誠有之乎.』
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據燕.趙之地.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
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韓.彭之事耶.昱愚不識大旨.以為將軍之志.不如田橫.田橫.齊一壯士耳.猶羞為高祖之臣.今將軍越遣家往鄴.將北面而事袁紹.夫以將軍之聰明神武而反不羞為袁紹之下.竊為將軍恥之.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若原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太祖乃止.
議曰:陳壽稱先主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築器也.
機權幹略不逮魏武.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竟利且以避害.語曰:『一棲不兩雄.一泉無二蛟.』由此觀之.若位同權均.必不容已.有自來矣.曹公欲遣家居鄴.與袁紹連和.惑之甚也.

白話
魏太祖曹操與呂布在濮陽打仗,形勢對於曹操非常不利。這時候袁紹派人勸說魏太祖與他聯合起來,讓太祖把自己的家眷遷屆到鄴地今河北省臨漳縣北。太祖同意了這一建議。程昱去見他說:『我私下裡聽說將軍你想把自己的家搬到鄴地居住,與袁紹聯合,真的有這件事嗎?』魏太祖說:『是這樣的』,程昱說:『大概將軍你怕是臨事畏懼,不然你為什麼考慮得這麼不深。袁紹占據有燕趙的廣大地區,有吞併天下的野心,只是他的才智卻不足以實現他的野心。將軍自己斟酌斟酌,你願意居於他的手下嗎?將軍你具有龍虎一樣的英雄氣派,難道能當他的韓信、彭越嗎?我程顯愚笨,不懂得大體,我認為將軍的志氣還不如田橫。田橫只是齊地的一個勇士罷了,可還把作為漢高祖的臣子當做一種羞恥。現在將軍你想把家搬到螂地,面向北侍奉袁紹。憑藉將軍你自己的聰明神武反而卻不把作為袁紹的下屬當做一種羞恥,我私下也替你感到慚愧啊!目前兗州今山東省金鄉縣西北雖然被攻破,但我們仍然有三座城,能戰鬥的士卒也不下萬人,如果加上荀或和我們這些人,齊心協力,那麼就可以成就一番霸業了。希望將軍重新考慮一下吧。』
魏太祖聽了程昱的活後,才停止了把家搬移到鄴地的舉動。
【三國志】的作者陳壽讚揚先主劉備剛強果斷、寬容仁厚,能根據每一個人的賢愚好壞來分別對待他們,總之先主具有漢高祖劉邦那樣的風度和英雄的胸懷器量。機敏權變、才幹謀略雖然比不上魏武帝,然而他多次遭受挫折,從不屈服,終究沒有歸附於魏武帝手下,這說明了他估量到魏武帝的度量一定不會容納自己不同尋常的志向,因此不僅是與魏武競爭逐利,同時也是躲避禍害。俗語說:『同一處棲息的地方容不得兩隻雄鷹,同一處水裡容不得兩隻蛟龍。』從這一點來看,假如有人和自己的地位權勢一樣相同,那麼他一定不能容納自己,從來都是這樣的。當初,曹操想粑自己的家遷居到鄴地,和袁紹聯合,太不明智了!

袁紹為盟主.有驕色.陳留太守張邈正義責之.紹令曹操殺邈.操不聽.
邈心不自安.及操東擊陶謙.令其將陳宮屯東郡.宮因說邈曰:『今天下分崩.雄傑並起.君擁十萬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盼.亦足以為人傑.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君迎之.共處兗州.觀天下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變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而反曹公.
議曰:曹公與邈甚相善.然邈包藏禍心者.迫於事也.故每覽古今所由改趨.因緣侵尋.或起瑕釁.若韓信傷心於失楚.彭寵積望於無異.盧綰嫌畏於已郄.英布憂迫於情漏.此事之緣也.由此觀之.夫叛臣逆子未必皆不忠也.或心忿意危.或威名振主.因成大業.自古然之矣.

白話
袁紹當了討伐董卓聯軍的盟主之後,非常傲慢,陳留郡今河南省開封一帶的太守張邈義正言辭地譴責他。袁紹命令曹操去殺張邈,曹操不肯聽從袁紹的命令。因此,張邈的心裡很是不安。等到曹操去東方攻打陶謙的時候,他派他的將軍陳宮率兵屯據在東郡今河南省濮陽縣南,陳宮乘機勸說張邈說:『現在天下四分五裂,英雄豪傑紛紛起事,你擁有近十萬的人馬,正當處於四方必爭的衝要之地,如果你手持寶劍虎視四方,那麼也足可以成為人中豪傑,可是現在反而受制於人,難道不覺得目光大短淺了嗎?現在充州的軍兵都東征而去,這個地方的兵力正好空虛,呂布是一位勇敢的壯士,英勇善戰,直到如今還元人可比,你把他迎接來,和他共同駐守在究州,觀察天下的形勢發展,等待着時局的發展變化,這樣就可以在一個時期縱橫稱雄於天下了。』張邈聽從了陳宮的建議,反叛了曹操。
我認為,曹操和張邈相處還很好,但是張邈的內心懷有叵測的想法,是因為當時的情勢對他具有威脅。因此我每當觀覽古今歷史許多變故的產生,都是由於某一個人為了洗刷他當初所受的凌辱,一旦有了可乘之機,他就要製造事端;或者是由於某人與某人之間有過嫌隙、隔閡,所以一旦有可乘之隙,他也要藉機報復,製造禍亂。例如,韓信由於被劉邦免去他楚王的封號,非常傷心感慨,於是心生反叛之念;彭寵心生非分之想,發兵造反,是因為他自負其功,卻沒有受到加官進爵的賞賜;盧絡由於被劉邦懷疑,所以心生畏懼,於是投降匈奴;英布由於看到韓信、彭越等人被劉邦殺害,非常擔心自己也會遭此下場,所以秘密糾合軍隊以防萬一,後來他又以為自己暗中布署軍隊的事泄漏,所以被迫起兵造反。從這些事例看,那些叛臣逆子一開始不一定都是不忠的,他們有的是由於心中存有怨憤,意識中有危機感;有的由於功高震主,於是成就了一番大業。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啊。

鍾會.鄧艾既破蜀.蜀主降.會構艾.艾檻車征.會陰懷異圖.厚待蜀將姜維等.維見而知其心.謂可構成擾亂.徐圖克復也.乃詭說之曰:『聞君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晉道克昌.皆君為之.今復定蜀.威名震世.民高其功而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夫韓信不背漢於擾攘.而見疑於既平.大夫種不從范蠡於五湖.卒伏劍而妄死.豈暗主愚臣哉.利害使之然也.今君大功既立.大德已著.何不法陶朱泛舟絕跡.全功保身.登峨眉之嶺而從赤松游乎.』會曰:『君言遠.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來盡於此也.』
維曰:『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於老夫矣.』由是情好歡甚.自稱益州牧以叛.欲授維兵五萬人.使為前驅.魏將士憤發.殺會及維.
張華外鎮.當征為尚書令.馮紞疾之.侍帝.從容論魏晉故事.因曰:『臣嘗謂鍾會之反.頗由太祖.』帝勃然.曰:『何言也.』紞曰:『臣以為夫善御者.必識六轡盈縮之間.善治者.必審官方控帶之宜.是故漢高八王.以寵過夷滅.光武裝將.以損益克終.非上有仁暴之異.下有愚智之殊.蓋抑揚予奪使之然歟.鍾會才見有限.而太祖獎誘太過.嘉其謀猷.盛其名位.授以重勢.故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輈張利害.遂構凶逆耳.向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以權勢.納之以軌度.則逆心無由而生.亂事無階而成也.』世祖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然愚恥築言.思堅冰之道.無令如會之徒復致覆敗.世祖曰:『當今豈有如會者乎.』紞曰:『陛下謀漠之臣.總戎之任者.皆在陛下聖思耳.』世祖默然.俄而征華免官也.

白話
鍾會、鄧艾攻破蜀國之後,蜀主劉禪投降了。鍾會陷害鄧艾,派人用囚車去押解鄧艾。鍾會暗中懷有反叛的圖謀,他厚待蜀國的降將姜維等人。姜維看到這一情況,明白了他的用心,以為可以運用離問計來造成混亂,慢慢再圖謀着收復失地,恢復蜀漢政權,於是假意對鍾會說:『聽說你從淮南領兵打仗到如今,謀算從未失策過,晉王司馬氏家族的興旺昌隆,全是你的功勞啊。如今你又安定了蜀國地區,你的威名震動當今天下,百姓們都認為你勞苦功高,主上已經對你的才智產生畏懼,你想靠這平安的回師嗎?韓信在混亂的年代沒有背棄漢王劉邦,而在天下太平的時候被猜度;越同的大大文種不聽從范蠢的建議沒有去五湖歸隱,最終含冤自殺身亡。難道他們只是象人們所說的是昏庸的君主和愚忠的臣子嗎?不是,而是由於涉及自身利害而不得不那樣做。現在你已經創立了豐功偉績,德行已經顯露於天下,為什麼你不效法陶朱公駕一葉輕舟在五湖上隱居保全自己的功勞和自身性命呢?或者登上峨眉山的山嶺跟隨赤松子云游呢?』鍾會說:『你說的大遠了,我做不到。況且目前的情況,也許還沒有達到這一地步吧。』姜維說:『至於其他方面已經是你的才智和能力可以達到的了,我看就不用麻煩老夫我了。』
因此鍾會與姜維交情越來越好,他自稱為益州牧反叛了魏國,並想給姜維五萬兵馬,讓他做為前部先鋒。魏國的將官和士兵非常憤怒,群起殺死了鍾會和姜維。
張華在京都之外鎮守,當時晉武帝徵召他回京擔任尚書令。馮紞非常忌恨張華,一次他在晉武帝身旁侍候時,從容不迫地與武帝談起了魏晉時候的歷史故事,他說道:『我曾經說鍾會之所以謀反,很大部分原因在於太祖司馬昭啊。』晉武帝變了臉色,說:『你這是什麼話?』馮紞說:『我認為善於駕馭馬車的人,必然懂得六根韁繩的掌握要緩急適度;善於管理的人,必然能夠很好地審察做官應守的常道以及如何恰當地控制管理下屬。正因為這個原因,漢高祖劉邦對八位異姓王因過於寬容,最終都得除掉;光武帝劉秀抑制、貶損各位將領,他們因而得到善終。這並不是因為主上有仁愛、殘暴的區別,臣下有愚昧、聰明的不同,這實際上是由於褒貶和與奪才使得他們這樣。鍾會的才能、謀略有限,但是太祖對他的讚賞太過頭了,稱許他的智謀策略,讓他擔任重要的職務,把大軍託付給他。因而鍾會自認為謀劃周密,沒有遺漏,有功勞卻得不到賞賜,因此他囂張地非常厲害、於是就構成了謀反。假使當初太祖任用他的小才能,用大的禮法來規範他,用權力和威勢抑制他,使他納入法則制度,那麼他作亂之心就沒有產生的機會了,當初的叛亂之事也就沒有產生的基礎了。』晉武帝說:『是這樣。』馮紞又一次跪拜,說道:『陛下既然同意了我的話,就應當想一想堅冰之所以形成,非一日之寒,不要讓鍾會那樣的人再導致顛覆。』晉武帝說:『當今難道還有像鍾會那樣的人嗎?』馮紞說:『為陛下謀劃的大臣,據守一方統領兵馬的方鎮,都在陛下你聖明的思慮之中了。』晉武帝沉默不語,不久便把張華召回京都,罷免了他的官。

晉懷帝時.遼東太守龐本縮憾殺東夷校尉李臻.鮮卑索連.木津等.托為臻興義.實因而為亂.遂攻陷諸縣將.大單于慕容廆之長子翰言於廆曰:『臣聞求諸侯莫若勤王.自古有為之君靡不仗此以成事業者也.今連.津跋扈.王師覆敗.蒼生屠膾.豈甚此乎.豎子外以龐本為名.內實幸而為寇.遼東傾沒垂已二周.中原兵亂.州師屢敗.勤王仗義.此其時也.單于宜明九伐之威.救倒懸之命.數連.津之罪.合義兵以誅之.上則興復遼邦.下則併吞二部.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則吾鴻漸之始也.終可以得志於諸侯.』廆善之.遂誡嚴討連.津.斬之.立遼東郡.
議曰:古人稱始禍者死.謂首亂先唱.被奸雄不逞之輩.外托義兵以除逆節.內包荒悖因茲而起.皆勤王助順.用時取權者.廆之謂矣.

白話
晉懷帝的時候,遼東太守龐本因為私仇殺害了東夷的校尉李臻,鮮卑的將領索連、木津等人假託為李臻報仇而起事,實際上是憑藉這一藉口反叛做亂,接着他們攻陷了遼東的各個縣城。當時自封為大單于慕容廈的長子慕容翰對他說:『我認為向諸侯求援不如為王室盡力,自古以來有做為的君主沒有一個不是依仗這種方法來成就一番事業的。現在索連、木津等人橫行霸道,朝廷的軍隊屢遭失敗,老百姓們也殘遭殺戮,當前災難還有超過這種情況的嗎?幾個小子對外名義是討伐龐本,其本意是希望藉機造反,全遼東覆滅已近兩年了;目前中原地區也遭戰亂,各州的軍隊也屢遭慘敗,為王室出力來主持正義,現在正是很好的時機呀!父王你應該顯赫九伐九伐指制裁諸侯違犯王命行為的九種辦法的威靈,挽救處於極其困難中的國家的命運,數說索連、木津的罪孽,並聯合正義的軍隊來討伐他們,這樣向上則可以恢復遼東的郡制,向下還可以吞併索連、木津二路軍閥,那麼我們在當今朝廷就能落一個忠義的美名,而且私下我們還可以獲得一定的利益。這正是我們象飛鴻漸進於高位一樣的開端呀,最終我們便能夠在諸侯競爭中實現自己的志願。』慕容應非常贊同這番話,於是下令嚴厲征討索連。木津,終於擒獲斬殺二人,重新恢復遼東郡。
我認為,古人說最初造禍的人一定會滅亡,正是指出第一個帶頭倡導做亂的人是為非做歹的好雄,他們對外假託以正義之師的名義,說要來清除叛亂的行為,內地里早已包藏的叛逆之心正好趁此機會求得實現,他們都是借着為王室盡力及輔助順從君王的名義,然後把握時機獲取權力,這正是說的慕容廆這樣的人啊。

後秦秦王符生殺害忠良.秦人度於一時.如過百日.權翼乃說東海王堅曰:『今主上昏虐.天下離心.有德者昌.無德受殃.天之道也.一旦有風塵之變.非君王而誰.神器業重不可令他人取之.願君王行湯武之事.以從民心志.』堅然之.引為謀主.遂廢生.立堅為秦王.
議曰:【傳】云:『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仲虺曰:『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有夏昏德.民墜塗炭.惟王弗邇聲色.弗殖貨利.推亡固存.邦乃其昌.殖有禮.覆昏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許芝曰:『【春秋傳】云:周公何以不之魯.蓋以為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言聖人受命而王.』京房作【易傳】曰:『王者主之.惡者去之.弱者奪之.
易姓改代.天命無常.人謀鬼謀.百姓與能.』
由此觀之.符堅自立而廢生.此聖人達節.以天下為度者也.』

白話
東晉列國時,前秦的秦厲王符生殘害殺戮忠良,秦國人過一個時辰都像過一百天那樣長,權翼於是勸說東海王荷堅說:『當前皇上昏庸殘暴,已經失去了天下的民心。有德行的人興盛發達,沒有才德的人遭殃,這是天道的必然啊!一旦天下的局勢發生重大的變化,如果不是君土你還能是誰有德行呢?帝位社稷關係重大,千萬不能讓別人獲取,希望君王你採取商湯、周武王伐桀、紂那樣的舉動來順從民意。』苻堅贊同權翼的想法,把權翼當做自己智囊,參與策劃軍機大事,終於廢棄幻生,並且自立為秦王。
【左傳】中說:『聖人通達節操,其次保守節操,最下失去節操。』商湯的左相仲虺說:『老百姓天生就有七情六慾,如果沒有君王治理,天下就會亂起來。而只有大資聰明的人,才能治禍理亂。夏染昏庸元道,使得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的災難之中。大王你不愛歌舞,不近女色,不聚金錢,不斂財物。應該滅亡的,就促使它滅亡,應該生存的,就幫助他鞏固,這樣,國家才會昌盛。符合禮義的,必定能夠興盛;昏庸殘暴的,終究將滅亡。因此,應該恭敬奉順上大的意志,永遠遵行上天的教誨。』許芝說引述【春秋傳】中的話說,周公旦被封為魯公,他為什麼不就封地魯而要留在京師佐理成王呢?因為他認為雖有繼承並尊循先王的政體、法度的國君,但不能講聖人受天命成為帝王那樣的話,還必須恭謹戒娛,宵衣旰食,勤於國事。京房寫的【易傳】中說:『有能力稱王的人就輔佐他,殘惡的人就除掉他,軟弱無能的人就奪取他的權位。變更姓氏,改換朝代,上天的意旨從來都不是固定的。
聖人在辦事之前,先謀於賢士,同時,又卜筮於鬼神,以此謀求吉凶之道,如果能這樣,那麼老百姓也能參與這幽明的事了。』從這一點來看,苻堅自立為王,廢掉苻生,這是象聖人那樣做到了通達節操,把天下的民心向背做為一個衡量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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