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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問道通書之磨練於事上

傳習錄作者:王陽明發布:延章

2022-5-9 00:53

道通,姓周,名衡,號靜庵,常州宜興人。曾從學於王陽明,後又從學湛若水,合會王、湛兩家。曾歷任知縣。見【明儒學案】卷二十五。

吳、曾兩生至,備道道通懇切為道之意,殊慰相念。若道通真可謂篤信好學者矣。憂病中會不能與兩生細論,然兩生亦自有志向肯用功者,每見輒覺有進,在區區誠不能無負於兩生之遠來,在兩生則亦庶幾無負其遠來之意矣。臨別以此冊致道通意,請書數語。荒憒無可言者,輒以道通來書中所問數節,略下轉語。奉酬草草,殊不詳細。兩生當亦自能口悉也。

譯文
有吳氏、曾氏二位後生到我這裡來,詳細談了你懇切為道的志向,甚感欣慰,並十分思念你。如此,你真可算得上篤信好學的人了。只是現在我正為父守喪,未曾和他們二人細談。然而,他們兩人也極有志向,肯下苦功。每次相見,均感他們有所進步。在我來說,確實不能辜負於他們的遠道來訪;在他們來說,也可說是無負於他們遠來的意願。他們臨走之前,我寫了這封信以轉達對你的問候。荒亂困頓中我也無言可講,僅就你在信上所問及的幾個問題,稍作說明。匆匆奉答,極不詳盡,兩位後生想必也會向你作仔細的表述。

評析
道通,即周道通,名衡,號靜庵。常州宜興人,曾從學於陽明學生。這是陽明先生給周道通的信的開篇。

來信云:『日用工夫只是立志,近來於先生誨言,時時體驗,愈益明白。然於朋友不能一時相離。若得朋友講習,則此志才精健闊大,才有生意。若三五日不得朋友相講,便覺微弱,遇事便會困,亦時會忘。乃今無朋友相講之日,還只靜坐,或看書,或游衍經行。凡寓目措身,悉取以培養此志,頗覺意思和適。然終不如朋友講聚,精神流動,生意更多也。離群索居之人,當更有何法以處之?』
此段足驗道通日用工夫所得。工夫大略亦只是如此用,只要無間斷,到得純熟後,意思又自不同矣。大抵吾人為學,緊要大頭腦,只是立志。所謂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嘗病於困忘,只是一真切耳。自家痛癢,自家須會知得,自家須會搔摩得。既自知得痛癢,自家須不能不搔摩得。佛家謂之『方便法門』,須是自家調停斟酌,他人總難與力,亦更無別法可設也。

譯文
來信寫道:『平常生活僅是立志。最近,我對於先生的孜孜教誨,時時刻刻都在體悟,愈加明白。但是,我片刻工夫也離不開朋友的幫助。若能與朋友探討,這個志才精健寬廣,才富有生意。若三、五天不能與朋友共討,就發覺這個志軟弱無力,遇事就會疲勞,偶爾還會忘記它。現在,在朋友不能聚首討論的日子裡,我或靜坐,或讀書,或到外邊逛逛。在舉目投足之間,我都是為了培育這個志,頗感心舒意適。但是,終不似與朋友相聚探討那樣精神振奮,饒有生氣。離群獨居之人,有什麼更佳的辦法來幫助立志嗎?』
這番話足夠表明你在日常生活中的收穫。工夫差不多只是如此,只要持續不斷,到完全熟練後,感覺自然就有所不同。一般而言,我們做學問,其關鍵的核心處唯立志。你所說的疲勞、遺忘的缺點,也僅是因為一個真切。比如,好色之人,未曾有疲勞、遺忘的毛病,僅是因為一個真切。自己身上的痛癢,自己一定知道,自己必定會去搔撓。既然自己知道了痛癢,自己也就不可能不去搔撓。佛教管這個叫『方便法門』,自己必須去調停琢磨,別人總是難以給予幫助,更不能為你想出別的方法。

評析
陽明先生在回覆弟子的信中,待之以誠,直截了當指出作學問時疲勞、遺忘的缺點,關鍵在於不真切,並強調作學問的關鍵核心處就是立志,只有立志才能達到真切,有了真切,也就不會感覺疲勞和遺忘。

來書云:『上蔡嘗問天下何思何慮。伊川云:「有此理,只是發得太早。」在學者工夫,固是「必有事焉而勿忘」,然亦須識得「何思何慮」的氣象,一併看為是。若不識得這氣象,便有正與助長之病;若認得「何思何慮」,而忘「必有事焉」工夫,恐又墮於無也。須是不滯有,不墮於無。然乎否也?』
所論亦相去不遠矣,只是契悟未盡。上蔡之問,與伊川之答,亦只是上蔡、伊川之意,與孔子【繫辭】原旨稍有不同。【系】言『何思何慮』,是言所思所慮只是一個天理,更無別思別慮耳,非謂無思無慮也。故曰:『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雲殊途,雲百慮,則豈謂無思無慮邪?心之本體即是天理。天理只是一個,更有何可思慮得?天理原自寂然不動,原自感而遂通。學者用功,雖千思萬慮,只是要復他本來體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來。故明道云:『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若以私意去安排思索便是用智自私矣。『何思何慮』正是工夫。在聖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在學者分上,便是勉然的。伊川卻是把作效驗看了,所以有『發得太早』之說。既而云:『卻好用功』,則已自覺其前言之有未盡矣。濂溪主靜之論亦是此意。今道通之言,雖已不為無見,然亦未免尚有兩事也。

譯文
來信寫道:『謝上蔡曾經問:「天下何思何慮」,程頤說:「有此理,只得發得太早。」依學者的工夫而言,固然是「必有事焉而勿忘」,但是,也必須深諳何思何慮的景象,並在一塊看才正確。若不識這景象,就會滋生期望過高與助長的弊病;若識得「何思何慮」,忘記了「必有事焉」的工夫,只怕又會墮入虛無的境地,是否應該不執著於有,又不執著於無呢?』
你所講的也相差無幾,唯體悟得不夠徹底。謝上蔡的提問與程頤的回答,僅是他們二人的觀點,和孔子【繫辭】的本義略有不同。【繫辭】上說『何思何慮』,它是指所思所慮的只是一個天理,除此,別無他慮,但不是說無思無慮。因此說:『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講殊途,道百慮,豈能說無思無慮呢?心的本體即天理。天理唯一個,還有什麼可思慮的?天理原本寂然不動,原本是感而遂通的。學者用功,雖千思萬慮,也只是要恢復他本來的體用罷了,並非要用私意去安排思考出來。因此,程顥說:『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若用私意去安排思考,就是自私弄智。『何思何慮』正是工夫。就聖人而言,自然能如此;就學者而言,需要努力去做到。程頤則把它當成工夫的效果,所以他才認為『發得太早』。緊接着他又說:『卻好用功』,就是他自己也覺察到前面的話還不完全。周敦頤所講的主靜也正是這個意思。就你在信中所說而言,你的話有一定見地,但還是把工夫當兩回事來看待了。

評析
天理只有一個,心之本體即天理,而且天下人的心之本體都是一致的,聖人與常人,上智與下愚,無不如此。之所以出現分別,全是在功夫上不一致。聖人唯在天理上思考、推算,事事不離天理,天理就是他的規尺;常人卻在心外下功夫,任隨眼、耳、鼻、舌、身所感知的外物恣意思慮,又從中生出種種分別,在這些紛繁複雜的分別中不可自拔。所以說,『一算』與『千算』是聖人與常人的區別。

來書云:『凡學者才曉得做工夫,便要識得聖人氣象。蓋認得聖人氣象,把做準的,乃就實地做工夫去,才不會差,才是作聖工夫。未知是否?』
先認聖人氣象,昔人嘗有是言失,然亦欠有頭腦,聖人氣象自是聖人的,我從何處識認?若不就自己良知上真切體認,如此無星之稱而權輕重,未開之鏡而照妍媸,真所謂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矣。聖人氣象,何由認得?自己良知,原與聖人一般。若體認得自己良知明白,即聖人氣象不在聖人而在我矣。程子嘗云:『覷著堯,學他行事,無他許多聰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中禮?』又云:『心通於道,然後能辨是非。』今且說通於道在何處?聰明睿智從何處出來?

譯文
來信寫道:『大凡學者開始懂得做工夫,就必須認識聖人的氣象。原因是,唯把聖人的氣象當成具體標準,真切實際地做工夫,才不會有多少閃失,才是作聖人的工夫,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為學,首先認識到聖人的氣象,從前也有人這樣認為,可惜,它缺少一個主宰處。聖人的氣象自然是聖人的,我又從什麼地方認識到呢?若不是自己的良知上真切體認,仿佛用沒有星的稱去度輕重,用未打磨的銅鏡去照妍媸,真正是所謂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聖人的氣象怎麼可以認識到?自己的良知,本來與聖人沒有區別。如果能清楚地體認自己的良知,那麼,聖人的氣象就不在聖人那裡,而在我身上了。程頤曾經這樣說:『覷著堯,學他行事,無他許多聰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動客周旋中札?』他又說:『心通於道,然後能辨是非。』此刻,你能講出在哪裡可以與道相通?從哪裡又可以得到聰明睿智呢?

評析
人人都想以聖人為楷模,藉以修養自己的身心。但是各人引以為鑑的心態卻各有區分,有人只看聖人的氣象,有如無星的秤桿,度量不出真正的分量,有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陽明先生指出了真切的落實處 ~ 從自己的良知上去體認, 這種效賢的方法才算得是踏實的 『聖算』。

來書云:『事上磨練,一日之內,不管有事無事,只一意培養本原。若遇事來感,或自己有感,心上既有覺,安可謂無事?但因事凝心一會,大段覺得事理當如此,只如無事處之,盡吾心而已。然仍有處得善與未善,何也?又或事來得多,須要次弟與處,每因才力不足,輒為所困,雖極力扶起而精神已覺衰弱。遇此未免要十分退省。寧不了事,不可不加培養。如何?』
所說工夫,就道通分上也只是如此用,然未免有出入在。凡人為學,終身只為這一事。自少至老,自朝至暮,不論有事無事,只是做得這一件,所謂『必有事焉』者也。若說寧不了事,不可不加培養,卻是尚為兩事也。『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物之來,但盡吾心之良知以應之,所謂『忠恕違道不遠』矣。凡處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頓失次之患者,皆是牽於毀譽得喪,不能實致其良知耳。若能實致其良知,然後見得平日所謂善者未必是善,所謂未善者,卻恐正是牽於毀譽得喪,自賊其良知者也。

譯文
來信寫道:『磨練於事上,就是在一日之內,無論有事無事,只專心致志地栽培本源。若有事來找我,或自己產生念頭,如此心中就會有想法,怎麼能認為是無事呢?但是,若依循着這些事情認真考慮,就會覺着道理理應如此。只是把它當沒事一樣看待,略盡我的心罷了。然而,為何還有處理得好與處理得不好的情況呢?偶爾事情特多,需要一件一件地處理。常常因才力不夠而被事情攪昏了頭腦,雖竭力挺住,但精神已疲憊不堪。碰到這種情況,靜下來反省自己勢必難免,寧可不把事情處理完,也不可不去栽培本源,這種做正確嗎?』
工夫,就你說的而言,也只能這樣了,但出入有時也在所難免。人做學問,一生也只是為了這一件事。自小到老,從早到晚,不管有事無事,也只是做這一件事,正所謂『必有事焉』。如果說,寧可不把事情處理完,也不可不去培養本源,那麼還是把它當成兩件事了。『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情一來,只是盡我的良知隨便應付一下,這就是所謂『忠恕違道不遠』。處理事情出現有時好有時不好的情況,並伴有困頓失序的弊端,都是由於被毀譽得失的心所連累,不能實際地推致他的良知。若能切實地推致他的良知,過後就能看到,平常所謂的善不一定就是善,所謂的不善,大概就是因為計較毀譽得失而摧殘迫害其良知的東西。

評析
『致良知』是陽明心學中的重要課題,它的出處來自【大學】中的『致知』。但『致知』中的知是指知識,而『良知』則是指知善知惡。做學問的人,自小到老,從早到晚,都是為了追求知識。但陽明先生始終強調:學者的真切功夫還應當用在『致良知』這個根本上。

來書云:『致知之說,春間再承誨益,已頗知用力,覺得比舊尤為簡易。但鄙心則謂與初學言之,還須帶格物意思,使之知下手處。本來致知格物一併下,但在初學未知下手用功,還說與格物,方曉得致知』云云。
格物是致知功夫,知得致知便已知得格物。若是未知格物,則是致知工夫亦未嘗知也。近有一書與友人論此頗悉,今往一通細觀之,當自見矣。

譯文
來信寫道:『有關致知的觀點,春季又一次承蒙無倦的教誨,已經深知當在何處着力了。我感到比從前簡易多了。然而,我的觀點是和初學的人談致知,還須加上格物的意思,讓他們明白從什麼地方着手。本來致知格物是不可分割的,但是,初學的人不知功夫的入手處,還是要等說到格物後,方可知道致知。』
格物正是致知的功夫,明白了致知就已經明白了格物。如果不知道格物,那麼,致知的工夫又何曾知曉。最近,在寫給朋友的一封信,我詳細地談到了這個問題,現在把它寄給你,相信認真讀後,就會明白。

評析
『格物致知』本是【大學】中的古老命題,但在宋明儒學家眼裡,卻有了各自不同的理解。朱熹強調窮理離不得格物,即物才能窮其理。物的理窮得愈多,我之知愈廣。由格物到致知,有一個從積累有漸到豁然貫通的過程。格一物,理會一事都要窮盡,由近及遠,由淺及深,由粗到精。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成為四重節次,重重而入,層層推進。那麼,在陽明先生眼裡的『格物致知』又是作何理解呢?他認為『致知者,誠意之本;格物者,致知之實』,『格物是致知功夫,知得致知便已知得格物。』以上朱、王二者的認識分歧,似乎告訴我們:聖算是本原的良知,良知與天理為一體,根本無此分歧。

來書云:『今之為朱、陸之辯者尚未已。每對朋友言,正學不明已久,且不須枉費心力為朱、陸爭是非。只依先生「立志」二字點化人,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來,決意要知此學,已是大段明白了。朱、陸雖不辯,彼自能覺得。又嘗見朋友中見有人議先生之言者,輒為動氣。昔在朱、陸二先生所以遺後世紛紛之議者,亦見二先生工夫有未純熟,分明亦有動氣之病。若明道則無此矣。觀其與吳涉禮論介甫之學云:「為我盡達諸介甫,不有益於他,必有益於我也。」氣象何等從容!嘗見先生與人書中亦引此言,願朋友皆如此,如何?』
此節議論得極是極是。願道通遍以告於同志,各自且論自己是非,莫論朱、陸是非也。以言語謗人,其謗淺。若自己不能身體實踐,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度日,是以身謗也,其謗深矣。凡今天下之論議我者,苟能取以為善,皆是砥礪切磋我也,則在我無非警惕修省進德之地矣。昔人謂『攻吾之短者是吾師』,師又可惡乎?

譯文
來信寫道:『如今,為朱、陸爭辯的現象依然存在。我經常與朋友們說起,天下不見聖道的光明已經很久了,更不應該為朱、陸爭是非而枉費心力。只需要根據您的「立志」兩字指點教育人。如果這個人果能辨明這個志,堅決要求明白聖學,那他已知道了大概。即使不替朱、陸辯解,他也能感覺出對錯。我曾發現,朋友中有人聽到別人批評指責您的言論就十分憤慨。朱熹與陸象山兩位先生之所以招致後世的眾多議論,可見他們的工夫還不精煉、純熟,其中感情用事的成分也在所難免。而程顥在這上面就表現的比較公正。他與吳涉禮談論王安石的學問主張時說:「為我盡述諸介甫,不有益於他,必有益於我也。」這種氣象何等從容啊!我曾看到您寫給別人的信中也引用了這句話。我謹希望朋友們都能如此。您認為怎樣?』
這一番議論精彩極了。通道,希望你能讓同仁們都知道,各人只管把握自己的對錯,不要理睬朱、陸的是非。用言論詆毀他人,這種詆毀是膚淺的。若自己不能身體力行,只是誇誇其談,虛度光陰,浪費時日,這是在誹謗自己,這樣就嚴重了。現在,天下的人都在議論我,如果能因此為善,那麼,都是在與我砥礪切磋,就我而言,不過是提高警惕,反省自己,增道進德。古人云:『攻我短者是吾師』,作為學生,怎能連老師都不熱愛呢?

評析
明代儒家學者繼宋代的程朱之後,以【大學】、【中庸】為依據,紛紛在『格物、致知』等命題上爭論不休。明初是朱學占有統治地位,至王陽明心學問世後,一方面,成為儒學的又一面旗幟,開了一代儒學之新風;另一方面,也成為眾矢之的,遭到不少學者的異議。例如,正德年間的吳廷翰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在知行問題上,他的批判鋒芒直指陽明心學。他認為,認識的對象和內容是外界的客觀事物,強調耳目聞見感性之知和行在認識中的作用,即所謂『有一個知,須有一個物』,『不可求知於物之外』,『言知之物,乃知之着實處』,如果離開了外界事物,則只有『空知』,失去了認識的對象和來源等。對於他人的異議和指責,王陽明倒表現得包容大度,他認為這是學術發展的正常現象。

來書云:『有引程子「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何故不容說?何故不是性?晦庵答云:「不容說者,未有性之可言。不是性者,已不能無氣質之雜矣。」二先生之言皆未能曉,每看書至此,輒為一惑,請問。』
『生之謂性』,『生』字即是『氣』字,猶言氣即是性也。氣即是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氣即是性』,即已落在一邊,不是性之本原矣。孟子性善,是從本原上說。然性善之端,須在氣上始見得,若無氣亦無可見矣。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即是氣。程子謂『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亦是為學者各認一邊,只得如此說。若見得自性明白時,氣即是性,性即是氣,原無性氣之可分也。

譯文
來信寫道:『有人借用程氏兄弟的「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反問朱熹,為什麼不容說,又為什麼不是性。朱熹這樣回答:「不容說者,未有性之可言。不是性者,已不能無氣質之雜矣。」我始終不能理解二程及朱子話的內涵,每逢讀到此處便感疑慮叢生,特向您請教。』
『生之謂性』,『生』字就是『氣』字,猶如說氣即性也。氣就是性。人生而靜以上是不容說的,剛說『氣就是性』時,性就已偏向一邊了,不再是性的本源。孟子講性善,是就本源而言的。但是,性善的鋒芒只有在氣上方能看到。若無氣也就無法看到性。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就是氣。二程講『論性不論氣;論氣不論性,不明』,也是因為學者各自看到了一面,所以他們只能作如是說。若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性,氣即性,性即氣,原本就沒有性氣之分呀。

評析
陽明先生在這裡明確提出了『氣即性,性即氣』的觀點,吳廷翰在【吉齋漫錄】中,也說:『性之名生於人之本有。人未有生,性不可名』,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在有人生之後才有的,即『性即生』;就人性的本質而言,『其氣之凝而有體質者,則為之人生,疑而有條理者,則為人之性』,性不是超乎形氣之上的懸空之理,而是以氣為其物質基礎的,此乃『性即氣』。因此,他反對宋儒分人性為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這種分法與孔孟之說『反異』,因為人來生不能有性,更不能有什麼先天的善惡。如此對比之下,不難看出,他們這些人性論的認知都有其不徹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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