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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川录之戒惧恐惧在心念之二

传习录作者:王阳明发布:延章

2022-5-9 01:14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察。事过又寻旧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
先生曰:“此格物之说未透。心何尝有内外?即如惟浚今在此讲论,又岂有一心在内照管?这听讲说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功夫一贯,何须更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

译文
九川又问:“静坐用功时,特别感觉到此心正在收敛。但若有事情发生就会间断,马上即起个念头到所遇的事上去省察。待事情过去后回头寻找原来的功夫,依然觉得有内外之分,始终不能打成一片。”
先生说:“这是因为对格物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心怎会有内外?正如你现在在这里讨论,岂会还有一个心在里边照管着?这个一心听讲和说话的心就是静坐时的心。功夫是一贯的,哪里需要又起一个念头?人必须在事上磨炼,在事上用功才会有帮助。若只爱静,遇事就会慌乱,始终不会有进步。 那静时的功夫, 表面看是收敛, 实际上却是放纵沉沦。”

评析
心灵上那种真正的宁静,是一种境界。尽管在品德情操上已经修炼到很精微的程度,可是一点也不表露出来,这是一种“静”的境界;虽然睿智足以洞察一切, 却能保持沉默和冷静, 一声不响, 这也是一种 “静”的境界……

后在洪都,复与于中、国裳论内外之说,渠皆云物自有内外,但要内外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质先生。
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功夫的分了内外,失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功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功夫。”
是日俱有省。

译文
后来在洪都时,九川又和于中、国裳探讨内外的问题。于中、国裳俩人都说身体本身有内有外,但内外都要兼顾,功夫无分内外。就这个问题,三人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是因为后来做功夫的人将它分成内外,丧失了本体。现在正是要讲明功夫不要分内外,这个才是本体的功夫。”
这天里,大家都有所心得。

评析
本体的东西是不能造作的,然而可以转化。天地万物,同在一个空间。但本体各不相同。人在一起共处,追求是相同的,行为不同;私欲是相同的,知识不同,这些就是人的本体表现。

又问:“陆子之学何如?”
先生曰:“濂溪、明道之后,还是象山。只是粗些。”
九川曰:“看他论学,篇篇说出骨髓,句句似针膏肓,却不见他粗。”
先生曰:“然,他心上用过功夫,与揣摹依仿、求之文义自不同,但细看有粗处。用功久,当见之。”

译文
九川又问:“陆九渊的主张该作如何评价?”
先生说:“自周敦颐、程颢之后,也就只有陆九渊了,只是稍显粗犷了些。”
九川说:“看他讲学,每篇好象都说到了骨髓上,句句如刺入膏肓,却看不出他到底粗在何处。”
先生说:“是的。他曾在心上下过功夫。这与仅在文义上揣摸仿效的自然不同,但只要着意看就有粗的地方。这一点,用功久了就能认识到。”

评析
淳熙八年 ( 1181年 ) ,朱熹邀陆九渊到白鹿洞书院讲学。陆九渊的讲题是《论语》中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两句。据说听讲的学生感动得流泪,朱熹对陆九渊的演说也很满意和赞赏。

庚辰往虔州再见先生,问:“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脑,然难寻个稳当快乐处。”
先生曰:“尔却去心上寻个天理。此正所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
曰:“请问如何?”
曰:“只是致知。”
曰:“如何致知。”
曰:“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家底准则。尔意念著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看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若不靠着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年体贴出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足,精细看,无些小欠阙。”

译文
明正德十五年 ( 公元1520年 ) ,在虔州,九川再次见到先生。九川问:“最近,功夫虽略微掌握些要领,但想寻找到一个稳当快乐的地方,倒十分困难。”
先生说: “你正是要到心上去寻找一个天理, 这就是所谓的 ‘理障’。此间有一个诀窍。”
九川问:“诀窍?请问是什么?”
先生说:“它是致知。”
九川问:“如何致知?”
先生说:“你的那点良知,正是你自己的行为准则。你的意念所到之处,正确的就知道正确,错误的就知道错误,不可能有丝毫的隐瞒。只要你不去欺骗良知,真真切切地依循着良知去做,如此就能存善,如此就能除恶。此处是何等的稳当快乐!这些就是格物的真正秘诀,致知的实在功夫。若不仰仗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关于这点,我也是近年才领悟得如此清楚明白的。一开始,我还怀疑仅凭良知肯定会有不足,但经过仔细体会,自然会感觉到没有一丝缺陷。”

评析
格一物,理会一事都要穷尽。由近及远,由浅而深,由粗到精。博学之,审察之,慎思之,明辨之,此四节次第,重重而入,层层递进。朱熹说:“穷理,穷究得尽,得其皮肤是表也,见得其奥是里也。”意思是说,必须经过这样由表及里的认识过程,才能得到良知,才能存善除恶。

在虔与于中、谦之同侍。先生曰:“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因顾于中曰:“尔胸中原是圣人。”
于中起不敢当。
先生曰:“此是尔自家有的,如何要推?”
于中又曰:“不敢”。
先生曰:“众人皆有之,况在于中,却何故谦起来?谦亦不得。”
于中乃笑受。
又论“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能泯灭,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作贼,他还扭怩。” 于中曰:“只是物欲遮蔽。良心在内,自不会失,如云自蔽日,日何尝失了。”
先生曰:“于中如此聪明,他人见不及此。”
先生曰:“这些子看得透彻,随他千言万语,是非诚伪,到前便明。合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家说心印相似,真是个试金石,指南针。”
先生曰:“人若知这良知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精蕴,看来这里再去不得。”
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觉不同。此难口说。”

译文
在虔州的时候,陈九川和于中、邹宁益一块陪伴着先生。先生说:“各人的胸中自有一个圣人,只因自信心不足,自己把圣人给埋没了。”
先生接着对于中说:“你的胸中原本是圣人。”
于中连忙站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说:“这是你自己所有的,为何要推辞?”
于中还说:“不敢当,委实不敢当。”
先生说:“每个人都有,更何况你呢?你为什么却要谦让?谦让也要不得。”
于中于是笑着接受了。
先生又说:“良知在人身体上,不管你怎么样,它也泯灭不了。比如盗贼,他也明白不应该去偷窃,说他是贼,他也会羞愧而不好意思。”
于中说:“那只是被物欲给蒙蔽了。良知在人的心中,不会自己消失。仿佛乌云遮住太阳,而太阳是不会就此不存在的。”
先生说:“于中这样聪明,别人还未看到这一点。”
先生说:“把这些道理都理解透了,随他万语千言,是非真伪,一看就会知道。相符合的就正确,不相符的自然错。这与佛教所谓的‘心印’差不多,的确是个试金石、指南针。”
先生又说:“人若深谙良知的诀窍,任他有多少歪思邪念,只要被良知发觉,自然会消融。有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崇一 ( 欧阳德 ) 说:“先生把致良知这一宗旨阐发得淋漓尽致,看来此处无法再讲了。”
先生说:“怎能说得这样随便?再用功半年,看看会怎样?再用功一年,看看会怎样?功夫越久,感觉越不同,其间难以言表。”

评析
王阳明认为良知和知识的关系有两个方面:从体用上看,良知是本体,知识是发用;从先天和后天上看,良知是先天存在的,“不学而能,不虑而知”,而知识是后天获得的,“必待学而能,必待虑而知”。但欧阳德并不认为良知可以脱离知识而独立存在,相反地,它们是互为表里,“离却天地万物亦无所谓良知”;只有将二者合一而论,既重本体,也讲功夫,才能真正求知识,存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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