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6-6 08:39
三曰:世之為丘壟也,其高大若山,其樹之若林,其設闕庭、為宮室、造賓阼也若都邑。以此觀世示富則可矣,以此為死則不可也。夫死,其視萬歲猶一瞚也。人之壽,久之不過百,中壽不過六十。以百與六十為無窮者之慮,其情必不相當矣。以無窮為死者之慮,則得之矣。
譯世人建造墳墓,高大如山,墳墓上種樹,茂密如林,墓地修建墓闕、庭院,建築宮室,建造東西石階,象都邑一樣。用這些向世人誇耀財富,那是可以的,但是用這些安葬死者卻不行。對於死者來說,看待一萬年就象是一瞬。人的壽命,長的不超過百歲,一般的不超過六十歲。根據百歲或六十歲壽命的需要替無限久遠的死者考慮,它們的實際情況必定不相適合。根據無限久遠的需要替死者考慮,就掌握葬死的本義了。
今有人於此,為石銘置之壟上,曰:『此其中之物,具珠玉、玩好、財物、寶器甚多,不可不抇,抇之必大富,世世乘車食肉。』人必相與笑之,以為大惑。世之厚葬也,有似於此。
譯假如有這樣一個人,埋葬死者時在墓上立一塊石碑,上面刻寫道:『這裡面的器物,有珠玉、玩好、財物、寶器,十分豐富,不可不發掘,掘開它一定大富,可以世世代代乘車吃肉。』人們一定一起嘲笑他,認為這個人太糊塗。世上的厚葬與此相似。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無不亡之國者,是無不抇之墓也。以耳目所聞見,齊、荊、燕嘗亡矣,宋、中山已亡矣,趙、魏、韓皆亡矣,其皆故國矣。自此以上者,亡國不可勝數,是故大墓無不抇也。而世皆爭為之,豈不悲哉?
譯從古到今,沒有不滅亡的國家;沒有不滅亡的國家,這就沒有不被挖掘的墳墓,就人們耳聞目睹來說,齊、楚、燕曾經滅亡過,宋,中山已經滅亡了,趙、魏、韓都滅亡了,它們都成了古國了。從它們再往前,滅亡的國家數也數不盡,因此,大墓沒有不被掘開的。但是世人卻都爭着造大墓,難道不可悲嗎?
君之不令民,父之不孝子,兄之不悌弟,皆鄉里之所釜䰛者而逐之。憚耕稼採薪之勞,不肯官人事,而祈美衣侈食之樂,智巧窮屈,無以為之,於是乎聚群多之徒,以深山廣澤林藪,撲擊遏奪,又視名丘大墓葬之厚者,求舍便居,以微抇之,日夜不休,必得所利,相與分之。夫有所愛所重,而令奸邪、盜賊、寇亂之人卒必辱之,此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之大事。
譯國君的刁滑之民,父親的不孝之子,兄長的忤逆之弟,他們都是被鄉里一致驅遂的人。他們害怕耕種、打柴之苦,不肯從事各種勞役,卻追求享受錦衣玉食之樂;當智謀巧詐用盡,仍無法得到時,於是就聚集起很多人,憑惜深山、大潮、樹林和沼澤,攔路打劫,又探察葬器豐厚的大墓,想辦法住到墳墓附近便於盜墓的住所,暗中挖掘,日夜不止,一定要獲得其中的時物,一起瓜分。如果所疼愛、所尊重的人,死後卻肯定要遭到惡人、盜賊,匪寇的凌辱,這是孝子、忠臣,慈父,摯友當憂慮的大事。
堯葬於谷林,通樹之;舜葬於紀市,不變其肆;禹葬於會稽,不變人徒。是故先王以儉節葬死也,非愛其費也,非惡其勞也,以為死者慮也。先王之所惡,惟死者之辱也。發則必辱,儉則不發。故先王之葬,必儉,必合,必同。何謂合?何謂同?葬於山林則合乎山林,葬於阪隰則同乎阪隰。此之謂愛人。夫愛人者眾,知愛人者寡。故宋未亡而東冢抇,齊未亡而莊公冢抇。國安寧而猶若此,又況百世之後而國已亡乎?故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不可不察於此也。夫愛之而反危之,其此之謂乎!【詩】曰:『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言不知鄰類也。
譯堯葬在谷林,墓上處處種上樹,舜葬在紀市,市上的作坊,店鋪沒有任何變動,禹葬在會稽,不煩擾眾人。由此看來,先王以節儉的原則安葬死者,不是吝惜錢財,也不是憂慮耗費人力,完全是為死者考慮。先王所憂慮的,是惟恐死者受辱,墳墓如果被盜掘,死者肯定要受到凌辱,如果儉葬,墓就不會被盜掘。所以,先王安葬死者,一定要做到儉,一定做到合,一定做到同。什麼叫合?什麼叫同?葬於山林就與山林合為一體,葬干山坡或低濕之地,就與山坡或低溫之地環境相同。這就叫作愛人。想愛人的人很多,但真懂得愛人的人很少。所以,宋國還沒有滅亡,東冢就被盜掘。齊國還沒有滅亡,莊公的墓就被盜掘。國家安定尚且如此,又何況百世之後國家已經滅亡了呢?所以孝子、忠臣、慈父、摯友對此不可不阻察。原本是敬愛死者,結果卻反而害了他們,大概指的就是厚葬一類事吧。【詩】中說:『不敢徒手搏虎,不敢徒涉黃河。人們只知此一端,不知還有其它禍,』這是說不知類推啊!
故反以相非,反以相是。其所非方其所是也,其所是方其所非也。是非未定,而喜怒鬥爭反為用矣。吾不非斗,不非爭,而非所以斗,非所以爭。故凡鬥爭者,是非已定之用也。今多不先定其是非,而先疾鬥爭,此惑之大者也。
譯所以,忽而翻轉過去加以反對,忽而翻轉過來表示贊同。他們所反對的正是他們所贊同過的,他們所贊同的正是他們所反對過的。是非尚未確定,而喜怒鬥爭反倒都用上了。我們不反對斗,也不反對爭,但是反對驅使人們糊裡糊塗斗、糊裡糊塗爭的根源。因此,凡爭鬥,都是是非確定以後才採用的手段。如今人們大多不先確定是非,卻先急急忙忙地爭鬥,這是最糊塗的。
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入門而左,從客也。主人以璵璠收,孔子徑庭而趨,歷級而上,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徑庭歷級,非禮也;雖然,以救過也。
譯魯國季孫氏舉辦喪事,孔子去弔喪。進門之後,站到左邊,立於賓客的位置。主喪的季桓子用魯國的寶玉殮死者。孔子從西階下穿過中庭快步向東,登東階而上,說:『用寶玉殮死者,就象是把屍體暴露在原野上一樣。』穿過中庭,登階而上是不合於賓客禮儀的,雖然不合禮儀,但孔子仍然這樣做了,這是為了阻止過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