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6-19 12:15
四曰:類同相召,氣同則合,聲比則應。故鼓宮而宮應,鼓角而角動。以龍致雨,以形逐影。禍福之所自來,眾人以為命,焉知其所。故國亂非獨亂,有必召寇。獨亂未必亡也,召寇則無以存矣。
譯物類相同的就互相招引,氣味相同的就互相投合,聲音相同的就互相應和。所以敲擊宮則其他的宮與之共鳴,敲擊角則其他的角與之共振。用龍就能招來雨,憑形體就能找到影子。禍與福的到來,一般人認為是天命,哪裡知道它們到來的原因?所以國家混亂不僅僅是內部混亂,又必定會招致外患。國家僅僅是內部混亂未必會滅亡,招致外患就無法保存了。
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義。攻亂則服,服則攻者利;攻亂則義,義則攻者榮。榮且利,中主猶且為之,有況於賢主乎?故割地寶器戈劍,卑辭屈服,不足以止攻,唯治為足。治則為利者不攻矣,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為利則固為名也。名實不得,國雖強大,則無為攻矣。
譯凡是用兵作戰,應該用在有利的地方,用在符合道義的地方。攻打混亂的國家就能使之屈服,敵國屈服,那幺進攻的國家就有利;攻打混亂的國家就符台道義,符台道義,都麼進攻的國家就榮耀。既榮耀又有利,中等才能的君主尚且會去做,更何況賢明的君主呢?所以割讓土地,獻出寶器,奉上金戈利劍,言辭卑謙,屈服於人,這些都不足以制止別國的進攻,只有國家治理得好才足以制止別國的進攻。國家治理得好,那麼圖利的就不來進攻了,圖名的就不來討伐了。凡是發動攻伐的,不是圖利就一定是圖名。名利都得不到,國家即使強大,也不會發動進攻了。
兵所自來者久矣。堯戰於丹水之浦,以服南蠻;舜卻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驁、有扈,以行其教。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亂則用,治則止。治而攻之,不祥莫大焉;亂而弗討,害民莫長焉。此治亂之化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文者愛之徵也,武者惡之表也。愛惡循義,文武有常,聖人之元也。譬之若寒暑之序,時至而事生之。聖人不能為時,而能以事適時。事適於時者,其功大。
譯戰爭的由來已經很久了。堯在丹水邊作戰,以便使南蠻歸服,舜擊退了苗民,改變了他們的習俗,禹攻打曹、魏,屈驁,有扈,以便推行自己的教化。由三王往上,本來都用過是。對發生混亂的國家就用兵,對治理得好的國家就不用兵。一個國家冶理得很好卻去攻打它,沒有比這更不吉祥的了,一個國家發生混亂卻不去討伐它,對人民的殘害沒有比這更大的了。這就是根據治亂不同而採取的不同策略,用文和用武就是由此發生的。用文是喜愛的表露,用武是厭惡的表現。喜愛或厭惡都遵循道義的原則,用文或用武都有常規,這是聖人的根本。這就如同寒暑的更造一樣,時令到了就做相應的事情。聖人不能改變時令,卻能使所做的事情適應時令。做的事情適應時令,取得的功效就大。
士尹池為荊使於宋,司城子罕觴之。南家之牆犨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徑其宮而不止。士尹池問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為鞔者也。吾將徙之,其父曰:「吾恃為鞔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國之求鞔者不知吾處也,吾將不食。願相國之憂吾不食也。」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高,吾宮庳,潦之經吾宮也利,故弗禁也。』士尹池歸荊,荊王適興兵而攻宋,士尹池諫於荊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賢,其相仁。賢者能得民,仁者能用人。荊國攻之,其無功而為天下笑乎!』
譯士尹池為楚國出使到宋國去,司城子罕宴請他。子罕南邊鄰居的牆向前突出卻不拆了它取直,西邊鄰居家的積水流過子罕的院子卻不加制止。士尹池詢問這是為什麼,司城子罕說:『南邊鄰居家是工匠,是做鞋的。我要讓他搬家,他的父親說:「我家靠做鞋謀生已經三代了,現在如果搬家,那麼宋國那些要買鞋的,就不知道我的住處了,我將不能謀生。希望相國您憐憫我。」因為這個緣故,我沒有讓他搬家。兩邊鄰居家院子地勢高,我家院子地勢低,積水流過我家院子很便利,所以沒有加以制止。』士尹池回到楚國,楚王正要發兵攻打宋國,士尹池勸阻楚王說;『不可攻打宋國。它的君主賢明,它的國相仁慈。賢明的凡能得民心,仁慈的人別人能為他出力。楚國去攻打它,大概不會有功,而且還要為天下所恥笑吧!』。
故釋宋而攻鄭。孔子聞之曰:『夫修之於廟堂之上,而折衝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謂乎!』宋在三大萬乘之間,子罕之時,無所相侵,邊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終其身,其唯仁且節與?故仁節之為功大矣。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階三等,以見節儉。
譯所以楚國放棄了宋國而擊攻打鄭國。孔子聽到這事以後說。『在朝廷上修養自己的品德,卻能制勝敵軍於千里之外,這大概說的就是司城子罕吧!』宋國處在三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之間,子罕當相的時候,一直沒有受到侵犯,四方邊境都很安寧,子罕輔佐平公、元公、最公一直到身終,這大概正是因為他既仁慈又節儉吧!所以仁慈和節儉的功效太大了。因此,天子理事的朝堂用茅草覆蓋屋頂,用蒿杆做柱子,土台階只有三級,用這些來表示節儉。
趙簡子將襲衛,使史默往睹之,期以一月。六月而後反,趙簡子曰:『何其久也?』史默曰:『謀利而得害,猶弗察也。今蘧伯玉為相,史鰌佐焉,孔子為客,子貢使令於君前,甚聽。【易】曰:「渙其群,元吉。」渙者賢也,群者眾也,元者吉之始也。「渙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賢也。』趙簡子按兵而不動。
譯趙簡子要攻打衛國,派史默去衛國觀察動靜,約定一個月為期。過了六個月史默才回來!趙簡子說;『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呢?』史默說:『您要攻打衛國是為了謀取利益,結果反要遭受禍害,這個情況您還不了解啊。如今衛國蘧伯玉當相,史鰌輔佐衛君,孔子當賓客,子貢在衛君面前供茬邋,他們都很受衛君信任。【周易】中說:「渙其群,元吉。」「渙」是賢德的意思,「群」是眾多的意思,「元」是吉的開始的意思。「渙其群元吉」,是說他的輔佐有很多賢德之人。』於是趙簡子才按兵不動。
凡謀者,疑也。疑則從義斷事。從義斷事,則謀不虧。謀不虧,則名實從之。賢主之舉也,豈必旗僨將斃而乃知勝敗哉?察其理而得失榮辱定矣。故三代之所貴,無若賢也。
譯凡是進行謀劃,都是因為有疑惑。有疑惑,就要按照義的原則決斷事情。按照義的原則決斷事情,那麼謀劃就不會失當。謀劃不失當,那麼名聲和實利就會跟着到來。賢明君主行事,難道一定要弄得旗倒將死然後才知道勝敗嗎?明察事理,得失榮辱就能確定了。所以夏商周三代所尊崇的,沒有什麼比得上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