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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四十八 漢孝靈皇帝建寧二年~四年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布:金色轟炸機

2022-8-9 03:15

漢孝靈皇帝建寧二年己酉公元169年

九月,江夏蠻反,州郡討平之。

九月,江夏郡郡治今湖北新洲縣蠻族起兵反叛,州郡官府出兵,將其討伐平定。

丹陽山越圍太守陳夤,夤擊破之。

丹陽郡郡治今安徽宣城市宣州區山越族起兵反叛,包圍郡太守陳夤yín,被陳夤率軍擊破。

朝政腐敗,帶來的惡果就是各地蠻夷也開始輕視朝廷。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穢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爲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爲三君,君者,言一 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郎、趙典、朱寓爲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勛、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爲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人者也;張儉、翟超、岑晊、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爲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向、東萊王章爲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

起初,李膺等雖然遭到廢黜和禁錮,但天下的士族和文人都很尊敬他們,認爲是朝廷政治惡濁,盼望能跟他們結交,唯恐不被他們接納,而他們也互相讚譽,各人都有美號。稱竇武、陳蕃、劉淑爲三君,所謂君,說他們是一代宗師;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郎、趙典、朱寓爲八俊,所謂俊,說他們是一代英雄俊傑;郭泰、范滂、尹勛、巴肅,以及南陽郡郡治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人宗慈、陳留郡郡治今河南開封市祥符區人夏馥、汝南郡郡治今河南平輿縣人蔡衍,泰山郡郡治今山東泰安市人羊陟爲八顧,所謂顧,說他們是一代德行表率;張儉、翟超、岑晊、苑康,以及山陽郡郡治今山東巨野縣人劉表、汝南郡人陳翔、魯國封國都城位於今山東曲阜市人孔昱、山陽郡人檀敷爲八及,所謂及,說他們是一代導師;度尚、以及東平國封國都城位於今山東東平縣人張邈、王孝、東郡郡治今河南濮陽縣人劉儒、泰山郡人胡母班、陳留郡人秦周、魯國人蕃響、東萊郡郡治今山東龍口市人王章爲八廚,所謂廚、說他們是一代舍財救人的俠士。等到後來,陳蕃、竇武掌握朝廷大權,重新舉薦和提拔李膺等人。陳蕃、竇武被誅殺,李膺等人再度被廢黜。

邪惡勢力忌憚君子,因此這些清正之士不能容於黑暗的朝堂。陳蕃竇武誅殺宦官失敗,也標誌著朝堂上已無正義力量的容身之處。那麼接下來只能是由外部擊破這個污濁的世道。

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邪,爲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爲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爲之魁。詔刊章捕儉等。冬,十月,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寓、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爲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爲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爲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

宦官們對李膺等人非常痛恨,所以皇帝每次頒布詔書,都要重申對黨人的禁令。中常侍宦官侯覽對張儉的怨恨尤爲厲害。侯覽的同郡人朱並素來奸佞邪惡,曾被張儉尖刻抨擊過,便秉承侯覽的旨意,上書檢舉說,張儉和同郡二十四人,分別互起稱號,共同結成朋黨,企圖危害國家,而張儉是他們的首領。漢靈帝下詔,命將朱並的姓名除掉,公布奏章,逮捕張儉等人。冬季,十月,大長秋皇后屬官曹節暗示有關官吏奏報:『互相牽連結黨的,有前司空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監察官虞放,以及李膺、杜密、朱寓、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交付州郡官府拷訊審問。』當時,靈帝年僅十四歲,問曹節說:『什麼叫做互相牽連結黨?』曹節回答說:『互相牽連結黨,就是黨人。』靈帝又問:『黨人有什麼罪惡,一定要誅殺?』曹節又回答說:『他們互相推舉,結成朋黨,準備有不軌行動。』靈帝又問:『不軌行動,想幹什麼?』曹節回答說:『打算推翻朝廷。』於是,靈帝便批准。

皇帝從小到大,身邊都是奸邪,這種情況下,皇帝是無法成爲明君的。這也是爲啥會有那麼多昏君,因爲周圍的奸臣會給皇帝搭一座『信息繭房』,皇帝得不到真實的信息,自然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這也是君主制的一個弊病。

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顧爲膺門徒,未有錄牒,不及於譴,毅慨然曰:『本謂膺賢,譴子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

有人告訴李膺說:『你應該逃了。』李膺說:『侍奉君王不辭艱難,犯罪不逃避刑罰,這是臣屬的節操。我年已六十,生死有命,逃向何方?』便主動前往詔獄皇帝命令關押大臣的監獄報到,被酷刑拷打而死。他的學生和過去的部屬都被禁錮,不許再做官。侍御史監察官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人景毅的兒子景顧是李膺的學生,因爲在名籍上沒有寫他的名字,所以沒有受到處罰。景毅感慨地說:『我本來就認爲李膺是一代賢才,所以才教兒子拜他爲師,豈可以因爲名籍上脫漏而苟且偷安?』便自己上書檢舉自己,免職回家。

景毅之所以自投羅網,是他知道,這個朝廷已經容不下他這種人了。不肯同流合污的話,下場也只能是被清除掉。還不如自己離開。

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范滂,至征羌,抱詔書閉轉舍,伏床而泣,一縣不知所爲。滂聞之曰:『必爲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爲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也。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爲惡,惡不可爲;使汝爲善,則我不爲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

汝南郡督郵負責監督郡內各縣吳導接到逮捕范滂的詔書,抵達征羌侯國位於今河南漯河市召陵區時,緊閉驛站旅舍的屋門,抱著詔書伏在床上哭泣,全縣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范滂得到消息後說:『一定是爲我而來。』即自行到監獄報到。縣令一縣行政長官郭揖大吃一驚,把他接出來,解下印信,要跟范滂一道逃亡,說:『天下大得很,你怎麼偏偏到這個地方來?』范滂回答說:『我死了,則災禍停止,怎麼敢因爲我犯罪來連累你,而又使我的老母親流離失所!』他的母親來和他訣別,范滂告訴母親說:『范仲博孝順恭敬,足可供養您。我則跟從龍舒君歸於九泉之下。生者和死者,都各得其所。只求您捨棄不能忍心的恩情,不要增加悲傷。』范仲博是范滂的弟弟。龍舒君是范滂的父親,即已故的龍舒侯國宰相范顯。母親說:『你今天得以和李膺、杜密齊名,死有何恨!既已享有美名,又要盼望長壽,豈能雙全?』范滂跪下,聆聽母親教誨,聽完以後,再拜而別。臨行時,回頭對兒子說:『我想教你作惡,但惡不可作;教你行善、即我不作惡。』行路的人聽見,無不感動流涕。

每一個『黨人』的背後,都有一宗甚至一連串的人間慘劇。吳導、郭揖這些官員,也不願意做這個惡人,去抓捕無辜的黨人。但如果抗拒命令,他們也會受到嚴厲制裁。這場大規模抓捕,也是對人們良心的考驗。

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桀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爲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

因黨人案而死的共有一百餘人,他們的妻子和兒女都被放逐到邊郡。天下英雄豪傑,以及有良好品行和道義的儒家學者,宦官一律把他們指控爲黨人。有私人怨恨的,也乘機爭相陷害,甚至連瞪了一眼的小積忿,也濫被指控爲黨人。州郡官府秉承上司的旨意,有的人和黨人從來沒有牽連和瓜葛,也遭到懲處。因此而被處死、放逐、廢黜、禁錮的人,又有六七百人之多。

郭泰聞黨人之死,私爲之慟曰:『【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泰雖好臧否人倫,而不爲危言核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

郭泰聽到黨人相繼慘死的消息,暗中悲慟說:『【詩經】上說:「人才喪亡,國家危亡。」漢王朝行將滅亡,但不知道「烏鴉飛翔,停在誰家。」』郭泰雖然也喜愛評論人物的善惡是非,但從不危言聳聽、苛刻評論,所以才能身處渾濁的亂世,而沒有遭到怨恨和災禍。

到現在,漢朝的滅亡已經註定了,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爲君子,足下如何專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嘆息而去。篤導儉以北海戲子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爲之殘破。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後事泄,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競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里,後爲衛尉,卒,年八十四。夏馥聞張儉亡命,嘆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爲!』乃自翦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爲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馥弟靜載縑帛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奈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

張儉逃亡,困急窘迫,每當望見人家門戶,便投奔請求收容。主人無不敬重他的聲名和德行,寧願冒著家破人亡的危險也要收容他。後來他輾轉逃到東萊郡,住在李篤家裡。外黃縣今河南民權縣縣令毛欽手持兵器來到李篤家中,李篤領著毛欽就座以後說:『張儉是背負重罪的逃犯,我怎麼會窩藏他!假如他真的在我這裡,這人是有名的人士,您難道非捉拿他不可?』毛欽因而站起身來,撫摸著李篤的肩膀說:『蘧伯玉以單獨爲君子而感到恥辱,你爲何一個人專門獲得仁義?』李篤回答說:『而今就想和你分享,你已經獲得了一半。』於是毛欽嘆息告辭而去。李篤便引導張儉經由北海郡郡治今山東昌樂縣戲子然家,再進入漁陽郡郡治今北京市密雲區,逃出塞外。張儉自逃亡以來,所投奔的人家,因爲窩藏和收容他而被官府誅殺的有十餘人,被牽連遭到逮捕和審問的幾乎遍及全國,這些人的親屬也都同時被滅絕,甚至有的郡縣因此而殘破不堪。張儉和魯國人孔褒是舊友,當他去投奔褒時,正好遇上孔褒不在家,孔褒的弟弟孔融年僅十六歲,作主把張儉藏匿在家。後來事情被泄露,張儉雖然得以逃走,但魯國宰相諸侯國行政長官將孔褒、孔融逮捕,送到監獄關押,不知道應該判處誰來坐罪?孔融說:『接納張儉並把他藏匿在家的,是我孔融,應當由我坐罪。』孔褒說:『張儉是來投奔我的,不是弟弟的罪過。』負責審訊的官吏徵求他倆母親的意見,母親說:『一家的事,由家長負責,罪在我身。』一家母子三人,爭相赴死,郡縣官府疑惑不能裁決,就上報朝廷。漢靈帝下詔,將孔褒誅殺抵罪。等到黨禁解除以後,張儉才返回家鄉,後來又被朝廷任命爲衛尉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去世時,享年八十四歲。當初,夏馥聽到張儉逃亡的消息,嘆息說:『自己作孽,應由自己承當,卻憑空去牽連善良的人。一人逃命,使萬家遭受災禍,何必活下去!』於是他把鬍鬚剃光,改變外貌,逃入林慮山中,隱姓埋名,充當冶鑄金屬人家的傭工,親自挖掘煙炭,形容憔悴,爲時二三年,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夏馥的弟弟夏靜帶著縑帛,追著要饋贈與他。夏馥不肯接受,並且對夏靜說:『你爲什麼帶著災禍來送給我?』黨禁還沒有解除,他便去世了。

張儉逃亡,那麼多人寧可冒著家破人亡的危險也要幫助他,既說明了張儉的人格魅力達到了極致,又說明雖然朝堂上已經烏煙瘴氣無可救藥,但正義仍然存在於人心之中。這也是我們這個民族能夠薪火相傳的動力。夏馥怕像張儉一樣連累別人,一個人逃入深山隱姓埋名,更顯得高尚可貴。

初,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陳寔獨吊焉。及誅黨人,讓以寔故,多所全宥。南陽何顒,素與陳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變名姓匿汝南間,與袁紹爲奔走之交,常私入雒陽,從紹計議,爲諸名士罹黨事者求救援,設權計,使得逃隱,所全免甚眾。

起初,中常侍張讓的父親去世,棺柩運回潁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埋葬,雖然全郡的人幾乎都來參加喪禮,但知名的人士卻沒有一個人前來,張讓感到非常恥辱。只有陳寔shí單獨前來弔喪。等到大肆誅殺黨人,張讓因爲陳寔的緣故,曾出面保全和赦免了很多人。南陽郡人何顒yóng一向和陳蕃、李膺友善,也在被搜捕之列。於是他就改名換姓,藏匿在南陽郡和汝南郡之間,與袁紹結爲奔走患難之交。他經常私自進入京都洛陽今河南洛陽市,和袁紹一道合計商議,爲陷入黨人案的名士們尋求救援,爲他們策劃,想方設法使其逃亡或隱藏,所保全和免於災禍的人很多。

初,太尉袁湯三子,成、逢、隗,成生紹,逢生術。逢、隗皆有名稱,少歷顯官。時中常侍袁赦以逢、隗宰相家,與之同姓,推崇以爲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他公族同。紹壯健有威容,愛士養名,賓客輻湊歸之,輜、柴轂,填接街陌。術亦以俠氣聞。逢從兄子閎,少有操行,以耕學爲業,逢、隗數饋之,無所受。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爲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矣。』及黨事起,閎欲投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爲戶,自牖納飲食。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潛身十八年,卒於土室。

當初,太尉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軍政官袁湯生有三個兒子: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袁紹,袁逢生袁術。袁逢、袁隗都有聲望,自幼便擔任顯要官職。當時,中常侍袁赦認爲袁逢、袁隗出身宰相之家,又和他同姓,特別推崇和結納作爲自己的外援,所以袁姓家族以尊貴榮寵著稱當世,非常富有奢侈,跟其他三公家族絕不相同。袁紹體格健壯,儀容莊重,喜愛結交天下名士,賓客們從四面八方前來歸附於他,富人乘坐的有帘子的輜車,賤者乘坐的簡陋小車,填滿街巷,首尾相接。袁術也以俠義聞名當世。袁逢的堂侄袁閎少年時便有良好的品行,以耕種和讀書爲業,袁逢、袁隗多次饋贈於他,袁閎全不接受。袁閎眼看時局險惡昏亂,而袁姓家族富有貴盛,常對兄弟們嘆息說:『我們先祖的福祿,後世的子孫不能用德行保住,而競相驕縱奢侈,與亂世爭權奪利,這就會如春秋時晉國的三大夫一樣。』等到黨人之案爆發,袁閎本想逃到深山老林,但因母親年老,不適宜遠逃,於是在庭院裡建築了一間土屋,只有窗而沒有門,飲食都從窗口遞進。母親思念兒子時,到窗口去看看他,母親走後,就自己把窗口關閉,連兄弟和妻子兒女都不見面。一直隱身居住了十八年,最後在土屋中去世。

初,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爲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嘆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爲擁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間,因樹爲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之禍,唯蟠超然免於評論。

起初,范滂等非議和抨擊朝廷政事。自三公、九卿以下文武官員,都降低自己的身份,對他恭敬備至。太學國家最高學府學生爭先恐後地仰慕和學習他的風度,認爲文獻經典之學將再度興起,隱居的士人將會重新得到重用。只有申屠蟠獨自嘆息說:『過去,戰國時代隱居的士人肆意議論國家大事,各國的君王甚至親自爲他們執帚掃除,作爲前導,結果產生焚書坑儒的災禍。這正是今天所面臨的形勢。』於是在梁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南商丘市睢陽區和碭dàng位於今河南永城市之間,再也見不到他的行跡。他靠著大樹,建築一棟房屋,把自己變成傭工模樣。大約居住了兩年,范滂等果然遭受黨錮大禍,只有申屠蟠超脫世事,才免遭抨擊。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 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橫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 揚清,撩虺蛇之頭,蹺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淫刑,禍及朋友,士類殲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臣司馬光曰:天下政治清明,正人君子在朝廷上揚眉吐氣,依法懲治小人的罪過,沒有人敢不服從。天下政治混亂,正人君子閉口不言,以躲避小人的陷害,尚且不能避免。黨人生在政治昏暗混亂的時代,又不擔任朝廷的高官顯位,面對天下民怨沸騰,卻打算用輿論去挽救。評論人物的善惡,斥惡獎善,這就猶如用手去撩撥毒蛇的頭,用腳踐踏老虎和豺狼的尾巴,以致自身遭受酷刑,災禍牽連朋友。讀書人被大批殺害,王朝也跟著覆亡,豈不可悲!其中只有郭泰最爲明智,竟能擇安去危,保全自身。申屠蟠見機行動,不到一天,立刻回頭,他的卓識遠見,不是平常人所能趕得上的!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輿論監督,在一個整體黑暗的社會裡,是不起作用的。口舌總是不如刀劍鋒利。能對抗刀劍的,只能是刀劍。面對這幫昏君奸臣,講道理沒用。只有反抗的戰火燒到京城,他們才會驚慌。

庚子晦,日有食之。

庚子晦疑誤,發生日食。

十一月,太尉劉寵免;太僕扶溝郭禧爲太尉。

十一月,太尉劉寵被免官,擢升太僕九卿之一,掌管皇家車馬扶溝縣今河南扶溝縣人郭禧爲太尉。

鮮卑寇并州。

鮮卑侵犯并州今陝西北部、山西一帶

長樂太僕曹節病困,詔拜車騎將軍。有頃,疾廖,上印綬,復爲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

長樂太僕掌管太后宮中車馬曹節病危,漢靈帝下詔,任命他爲車騎將軍。不久,病癒,交回印信,仍擔任中常侍,官位爲特進有資格參加朝會,官秩爲中二千石。

高句驪王伯固寇遼東,玄菟太守耿臨討降之。

高句gōu麗國王伯固侵犯遼東郡郡治今遼寧遼陽市,玄菟郡治今瀋陽市東陵區太守耿臨率軍前往討伐,伯固歸降。

漢孝靈皇帝建寧三年庚戌公元170年

春,三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春季,三月丙寅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段熲還京師,拜侍中。熲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甘苦,故皆樂爲熲死戰,所向有功。

徵調段熲返回京都洛陽,任命他爲侍中。段熲在邊疆十餘年,從來沒有一天安心睡覺,和將士同甘共苦,所以部屬都甘願奮不顧身地拼死戰鬥,大軍所到之處都能建立功勳。

這位威震邊關多年的英雄,終於王者歸來了。但他回來之後的一系列行爲,卻讓人齒冷,這個我們下一次會講到。

夏,四月,太尉郭禧罷;以太中大夫聞人襲爲太尉。

夏季,四月,太尉郭禧被罷免,擢升太中大夫皇帝的顧問聞人襲爲太尉。

秋,七月,司空劉囂罷;八月,以大鴻臚梁國橋玄爲司空。

秋季。七月。司空劉囂被罷免。八月,擢升大鴻臚九卿之一,掌管外交、梁國人橋玄爲司空。

九月,執金吾董寵坐矯永樂太后屬請,下獄死。

九月,執金吾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兼管京城治安董寵因假傳他的妹妹董太后的諭旨有所請託,被下獄處死。

宦官當權的年代,外戚的身份也不好使。

冬,鬱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餘萬,皆內屬,受冠帶,開置七縣。

冬季,鬱林郡郡治今廣西桂平市太守谷永用恩德和威信招降烏滸蠻族十餘萬人,歸服朝廷,授給帽子和腰帶,設立了七個縣。

涼州刺史扶風孟佗譴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已校尉曹寬、西域長史張宴將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疏勒,功楨中城,四十餘日,不能下,引去。其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朝廷亦不能復治。

涼州今陝西西部、甘肅、寧夏一帶刺史一州監察官、右扶風郡郡治今陝西興平市人孟佗派遣從事任涉率領敦煌郡郡治今甘肅敦煌市兵五百人,會同戊已校尉曹寬、西域長史張宴,動員焉耆王國位於今新疆焉耆縣、龜qiū茲王國位於今新疆庫車市、車師前王國位於今新疆吐魯番市、車師後王國位於今新疆吉木薩爾市軍隊,共三萬餘人,前往討伐疏勒王國位於今新疆喀什市,功打楨中城今新疆阿克陶縣,經過四十餘天不能攻克,只好撤退。從此以後,疏勒國王接連不斷地被殺害,朝廷再也沒有力量進行干預。

疏勒位於西域的西部,勞師遠征,極爲困難。這次失利,極大地打擊了漢朝在西域各國中的威信。

初,中常侍張讓有監奴,典任家事,威形喧赫。孟佗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竭饋問,無所遺愛。奴咸德之,問其所欲。佗曰:『吾望汝曹爲我一拜耳!』時賓客求謁讓者,車常數百千兩,佗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遂共車入門,賓客咸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 遺讓,讓大喜,由是以佗爲涼州刺史。

最初,中常侍張讓府中有一位負責掌管家務的奴僕,威風和權勢顯赫。孟佗家資財產富足,跟這位奴僕結成好友。孟佗傾盡所有饋贈給他,對其他的家奴也都一樣巴結奉承,毫不吝嗇。因此,家奴們對他大爲感激,問他希望什麼。孟佗回答說:『我只希望你們向我一拜就足夠了。』家奴們滿口答應。當時,每天前往求見張讓的賓客,車輛常常有數百甚至上千之多。有一天,孟佗也前往晉見,稍後才到達,車輛無法前進,於是那位奴僕總管率領他的屬下奴僕前來迎接,就在路旁大禮參拜,引導孟佗車輛駛進大門。賓客們見此情景,全都大吃一驚,認爲孟佗和張讓的關係不同平常,便爭相送給孟佗各種珍貴的玩賞物品。孟佗將這些饋贈的物品分送給張讓,張讓大爲歡喜。由於這個緣故,於是任命孟佗爲涼州刺史。

孟佗這招狐假虎威+空手套白狼使得好,以他的財力,如果直接送禮給張讓,張讓很可能看不上。於是他把錢送給並不富裕的家奴,家奴便對其感恩戴德,甘爲其利用。然後他利用家奴,讓眾人認爲他和張讓關係不一般,紛紛像他送禮。他得到了遠遠多於之前付出的錢財。再去賄賂張讓,就得心應手了。此人真是官場上的高手。

漢孝靈皇帝建寧四年辛亥公元171年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赦天下,唯黨人不赦。

春季,正月甲子初三,漢靈帝行成年加冠禮,大赦天下,只有黨人不在赦免之列。

二月,癸卯,地震。

二月癸卯十三日,發生地震。

三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三月辛酉朔初一,發生日食。

太尉聞人襲免;以太僕汝南李咸爲太尉。

太尉聞人襲被免官,擢升汝南郡人李咸爲太尉。

大疫。司徒許訓免;以司空橋玄爲司徒;夏,四月,以太常南陽來艷爲司空。

發生大瘟疫。司徒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行政官許訓被免官,任命司空橋玄爲司徒。夏季,四月,擢升太常九卿之一,掌管禮儀祭祀南陽郡人來艷爲司空。

秋,七月,司空來艷免。

秋季,七月,司空來艷被免官。

癸丑,立貴人宋氏爲皇后。後,執金吾酆之女也。

癸丑疑誤,漢靈帝封宋貴人爲皇后。宋皇后是執金吾宋酆fēng的女兒。

司徒橋玄免;以太常南陽宗俱爲司空,前司空許栩爲司徒。

司徒橋玄被免官,擢升太常、南陽郡人宗俱爲司空,任命前任司空許栩爲司徒。

帝以竇太后有援立之功,冬,十月,戊子朔,率群臣朝太后於南宮,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因此數爲太后訴冤,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曹節、王甫疾之,誣萌以謗訕永樂宮,下獄死。

漢靈帝認爲竇太后援立自己繼承帝位有功,冬季,十月戊子朔初一,他率領朝廷文武百官,前往南宮朝見竇太后,並親自向竇太后進食和祝壽。因此,黃門令宦官首領董萌多次爲竇太后申訴冤枉,靈帝深爲採納,對於供養竇太后的財物,都比以前增加。曹節、王甫對此非常痛恨,於是誣告董萌誹謗靈帝母親董太后,將董萌下獄處死。

這些掌了權的宦官,對外戚勢力極盡打壓。

鮮卑寇并州。

鮮卑攻打并州今山西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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