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為知己者死的豫讓│74

智家被韓、趙、魏三家滅掉後，對於智伯的死，拍手稱快者有之，無動於衷者有之，悲痛異常，立志為其復仇者，也有之。那個立志為智伯復仇的人，就是豫讓。

【史記·刺客列傳】、【資治通鑑】上，都較為詳實的記載了豫讓的故事。

豫讓，生卒年不詳。原來是范氏家族、中行氏家族的家臣，因為不受重視，所以後來相繼離開，投奔到智氏家族麾下。智伯對豫讓極其看重和信任，豫讓也對智伯感恩不已，願意為智伯赴死。

韓、趙、魏三家聯合滅掉智家後，趙襄子斬殺智伯於晉陽城下，感覺還不解恨，又把智伯的頭顱漆上油漆，做成盛酒的酒器。

智氏家族幾乎全滅，但是豫讓幸運的逃過了一劫，隻身藏於深山之中。深山裡，豫讓仰天長嘆：『士為知己者死。智伯知我、信我，我即使是死，也一定要給智伯報仇，這樣，死後也就能無愧於天地鬼神了。』就是說，面對着根本無法戰勝的強敵，豫讓沒有苟延殘喘的想辦法活下去，更沒有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屈身事敵，而是選擇了拼死復仇，並且把復仇目標設定為直接殺死智伯的趙襄子。

為了能接近趙襄子身邊，豫讓改名換姓，裝扮成服勞役的奴僕，混進趙襄子府中做苦工。豫讓隨身帶着一把匕首，準備伺機殺死趙襄子。

一次，趙襄子入廁方便時，不知是多年征戰獲得的敏銳直覺，還是擁有神奇的第六感，總之趙襄子就是感覺不對，四處查看，發現一個奴僕神色異常，於是命人將這個奴僕抓住搜身，果然搜出隨身攜帶的兇器。

事情敗露的豫讓倒也坦率，坦誠了自己的來歷和準備刺殺趙襄子等前因後果。趙襄子左右隨從嚇出一頭冷汗，暗道好險。於是大家紛紛建議，立刻殺掉豫讓，豫讓也坦然等死。估計豫讓在準備復仇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吧。

然而此時的趙襄子卻猶豫了，雖然有點後怕，但主要的卻很欣賞豫讓的忠義，覺得這樣忠義之人，就這樣被殺死太可惜了。仔細思量後，親手釋放了豫讓。希望藉此感動豫讓，投到自己麾下。

但是豫讓還是不死心，繼續準備刺殺事宜。

因為自己已經被對手熟悉，為了讓趙襄子認不出自己，豫讓刮掉眉毛和鬍鬚，用含有毒素的油漆塗在自己身上、臉上，使自己全身長滿膿腫的癩疱，又吞下燒的通紅的火炭，燒壞了自己喉嚨，來改變自己的聲音。

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豫讓沿街乞討，繼續尋找着刺殺趙襄子的機會。

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改變是不是能瞞過熟人，一次，豫讓乞討時，特意從自己家門前經過。豫讓的變化太大了，以致於他的妻子看到了，都沒有認出豫讓。

但是還是有一個非常熟悉他的朋友認出了他。朋友驚訝地說：『你不是豫讓嗎？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豫讓向朋友講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朋友聽了，痛心疾首：『你呀你呀，你怎麼這麼傻啊。以你的才華和本領，如果假做投靠趙襄子，必定得到他的重用，那時候你再殺他，不說易如反掌，至少機會大了很多。你又何必如此自殘身體，這麼折磨自己，這不是舍易求難嗎？』

沒想到朋友的好心說勸，倒讓豫讓不高興了：『你怎麼能給我出這樣的主意。做了人家的臣子，就要忠心對待君主。怎麼能又做人家的臣子，又要圖謀人家的性命，這不是懷着二心去服侍君主嗎？這樣的人和賊寇又有什麼區別。如果我這麼做，就是敗壞了天下人臣之義。我寧可用現在這種極為艱難、殘酷的做法去復仇，也不能敗壞道德。我這樣做，就是要給現今、後世那些侍奉君主，又懷有二心的人做個榜樣，讓他們感到慚愧。』說完，昂然離去。

經過一段時間的偵查，豫讓掌握了趙襄子的基本行動規律。不久，得知趙襄子即將外出，豫讓就手持寶劍，潛伏在趙襄子必經之路的一座橋下。不久，趙襄子騎着馬，帶着衛士從這座橋上經過。

然而沒等豫讓出擊，不知是趙襄子直覺還是第六感的神秘現象再次發揮作用，而且這次連趙襄子騎的馬都受到神秘現象的提示，莫名其妙地受驚嘶鳴起來。趙襄子對左右說：『一定又是豫讓想刺殺我。』派出衛士搜索，將豫讓從橋下抓了出來。

趙襄子生氣地問豫讓：『你當初也曾經在范氏、中行氏家中做過家臣，為什麼智伯滅掉范氏、中行氏之後，你不但不報仇，還做了智氏家臣。而現在我滅了智氏，你卻要三番五次的刺殺我呢？』

豫讓回答：『當初我做范氏、中行氏家臣時，他們把我當做一般臣子對待，所以我也像對待一般人那樣對待他們；而智伯以國士待我，我當然以國士報之。』

趙襄子很受感動，希望豫讓能放下仇恨，投靠自己。豫讓拒絕了。趙襄子嘆息道：『你為智伯竭忠盡義，我也曾赦免了你，也算仁至義盡了。今天我不能再放你走了。』

豫讓從容的回答：『我理解您的苦衷。今天我死在這裡，也算死得其所。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如果您能將您的衣服給我一件，讓我刺上幾劍，了我復仇的心願，那樣我就是真的死而無憾了。』

趙襄子非常讚賞豫讓的忠義之心，於是脫下自己的外衣，讓從人遞給豫讓。豫讓拔劍三躍而擊衣，高呼：『我報答了智伯的知遇之恩，可以無愧於九泉之下了。』說完，豫讓從容的自刎而死。

豫讓死的時候，趙國的仁人志士無不悲痛。

說起來，豫讓在歷史上算不上什麼大人物，其所作所為也並不是為國為民，只是出於個人的報恩心理。但是豫讓的作為，卻是完美的詮釋了『忠義』的含義，體現出其『士為知己者死』的品格。智伯尊重他，以國士待他，他則以生命回報這份尊重。他不是一個成功的刺客，但卻擁有着完整的人格，是一個有操守、有自己人生理念的人。尤其是其寧可選擇艱難、殘酷的復仇方式，也不做二心之臣的做法，更體現出豫讓堅守自己的道德理念，無論成敗，絕不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

也正是因為如此，豫讓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