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2-16 03:06
太祖高皇帝六年庚子、公元前201年
田肯賀上曰:『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也,帶河阻山,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上曰:『善!』賜金五百斤。
譯田肯前來向高帝祝賀說:『陛下拿住了韓信;又在關中建都。秦地是形勢險要能夠制勝的地方,以河為襟帶山為屏障,地勢便利,從這裡向諸侯用兵,就好像在高屋脊上傾倒瓶中的水那樣居高臨下而勢不可擋了。若說齊地,東有琅邪、即墨的富饒物產,南有泰山的峭峻堅固,西有黃河的險阻制約,北有渤海的漁鹽利益,土地方圓二千里,擁有兵力百萬,可以算作是東方的秦國了,因而不是陛下嫡親的子弟,就沒有可以去統治齊地的。』高帝說:『對啊!』隨即便賞給田肯五百斤黃金。
評這裡談一下分封制的問題。為什麼周朝實行分封制,多年無事,而漢初的『分封』就反叛連連呢?首先從實力上說,周朝分封諸侯,大國不過一二百里,小國幾十里。也就相當於一個縣的大小。後來戰國七雄地盤大,都是春秋時互相吞併的結果。諸侯僅憑一個縣的力量,是絕對無法和周天子抗衡的。而漢朝分封的諸侯王,最小也是一個郡的地盤,下轄幾十個縣。實力雄厚,完全有反叛的資本。其次從觀念上來說,雖然這個時候離分封的年代還不是很久遠,人們頭腦中還有分封的思想,但畢竟經歷了諸侯之間互吞,最終秦移周鼎,一統天下。漢朝的這些諸侯王,潛意識裡都有以秦國為榜樣的想法。換句話說,小國寡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追求大一統成了人們最終的目標。因此這些諸侯王有了一定實力就不安分了。周天子僅以巴掌大小的地盤能統御七雄幾百年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漢高帝剪滅異姓諸侯王,代之以同姓,是一個從分封制轉為郡縣制的過渡期,此後景帝和武帝削藩、推恩,一步步架空諸侯王的權力。到了西漢末年,郡縣制完全鞏固,從此除了亂世割據政權外,華夏大地上再無像以前一樣在封地內擁有完整統治權,相當於獨立王國的諸侯了。
延章按如此評析,是不知王道與霸道之辨也。
王道取民義,故朝廷封侯以義,則公侯以民安定,又朝廷成於諸侯人民之歸附,故公侯不能叛朝廷,猶不能叛天下人民也,則彼此因民義相合。
霸道以權力,故朝廷封侯以權,而公侯以力維權,此又朝廷之忌公侯者。故天下甫定,高祖首務則奪信之軍權,以弱其力。公侯之無力,則又不能安。故秦漢以降之封侯,雖宗室必以軍力相抗衡,終流於權術之爭,數世而衰。
上還,至洛陽,赦韓信,封為淮陰侯。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多稱病,不朝從;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嘗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
譯高帝歸還,到了洛陽今河南洛陽市,就赦免了韓信,封他為淮陰侯。韓信知道漢王劉邦害怕並厭惡他的才能,於是就多次聲稱有病,不參加朝見和隨侍出行。平日在家總是悶悶不樂,為與絳侯周勃、將軍灌嬰這樣的人處於同等地位感到羞恥。韓信曾去拜訪將軍樊噲。樊噲用跪拜的禮節送迎,口稱臣子,說道:『大王竟肯光臨我這裡!』韓信出門後,訕笑着說:『我活着竟然要和樊噲等人為伍了!』
評漢初諸侯王,基本上之前都是一方諸侯或者是其它勢力的大將,帶着自己的班底投靠高帝,和高帝結為同盟。高帝取得天下後才封其為王爵,相當於對其歸順的一種肯定。而高帝手下的將相,封侯已經是頂點了,蕭何、張良與韓信並稱漢初三傑,但二人只是侯爵。只有韓信封王。韓信之所以能封王,是因為他率領偏師擊敗趙代齊國之後,野心膨脹擁兵自重,勒索高帝封其為王。這個王本來就超越了他應得的本分,現在高帝不念舊惡,仍然封其為侯,心胸已經很寬廣了。韓信之前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因受高帝賞識被一躍提拔為大將。如此大恩只能以死效忠漢朝。現在失去了原本不該得到的東西,就發牢騷,心生不滿,說明其人品差到家了。
上嘗從容與信言諸將能將兵多少。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譯高帝曾與韓信談閒,議論將領們能帶多少兵。高帝問道:『像我這個樣能率領多少兵呀?』韓信說:『陛下不過能帶十萬兵。』高帝說:『對您來說怎樣呢?』韓信道:『我是越多越好啊。』高帝笑着說:『越多越好,為什麼卻被我捉住了呀?』韓信說:『陛下雖不能帶兵卻善於駕馭將領,這就是我所以被陛下逮住的原因了。何況陛下的才能,是人們所說的「此為上天賜予的,而不是人力能夠取得的」啊。』
評這就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由來。其實高帝的軍事水平也不算差。與項羽在滎陽正面對峙多年,稱帝後掃平各地叛亂的諸侯王,都是自己親自帶的兵。後來黥布反叛時,曾估計高帝已老,難以親征,這才敢於起兵的。由此可見,高帝的軍事才能也是較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