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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刺復第十

【鹽鐵論】白話文版作者:西漢桓寬發布:靈台宸行者

2024-10-26 16:46

刺復第十

【導讀】

大夫本希望從文學、賢良之處得到輿論上的支持和興利妙計,但卻受到文學、賢良的嚴厲批評,爲此他深感失望,於是反過來批評文學、賢良裝飾外表,冒充賢能,擾亂現實政治。對此,文學予以回覆反擊。文學尖銳地指出,當世在位的公卿,既不能像燕昭王那樣禮賢下士,也不能像【鹿鳴】那樣娛樂賢才,反而像臧文仲、子椒jiāo一樣嫉賢妒能,以自己高官厚祿蔑視賢才,因而不可能求得賢士爲其所用。

【原文】

大夫曰爲色矜而心不懌,曰:『但居者不知負載之勞,從旁議者與當局者異憂。方今爲天下腹居郡,諸侯並臻zhēn,中外未然,心憧憧chōng若涉大川,遭風而未薄。是以夙夜思念國家之用,寢而忘寐,飢而忘食,計數不離於前,萬事簡閱於心。丞史器小,不足與謀,獨郁大道,思睹文學,若俟周、邵而望高子。御史案事郡國,察廉舉賢才,歲不乏也。今賢良、文學臻者六十餘人,懷六藝之術,騁意極論,宜若開光發蒙;信往而乖於今,道古而不合於世務。意者不足以知士也?將多飾文誣能以亂實邪?何賢士之難睹也!自千乘倪寬以治【尚書】位冠九卿,及所聞睹選舉之士,擢zhuó升贊憲甚顯,然未見絕倫比,而爲縣官興滯立功也。』

【譯文】

大夫於是臉色嚴肅而心中不快,說:『賦閒在家的人不知道背負肩挑人的勞苦,站在旁邊議論的人與當政者有著不同的憂愁。當今處於天下中心的京師,諸侯都聚集到這裡,內地和邊境都沒有安定,我的心中惶惶不安,如同乘船渡過大河,遭到風雨而未到岸。所以日夜思念國家的用度,躺在床上睡不著,肚子餓了忘記吃飯,各種統計數字縈繞在心頭,成千上萬的事情在心中掂量。丞相史見識短淺,不值得與他們謀劃,獨自鬱悶找不到治國大道,我想著早一點見到你們文學,如同等待周公、邵公和盼望高子一樣。御史到各處郡國考察,選拔孝廉,舉薦賢才,每年都有不少。如今賢良、文學六十多人到來,帶著【詩】、【書】、【禮】、【樂】、【易】、【春秋】的學術思想,盡情發表意見,縱論天下大事,應該能夠發表閃光的思想,啟發我的蒙昧;可是你們只相信古代,言論不符合當今需要,稱道古人而不合當世之務。看來究竟是我們不足以知道高士?還是你們裝飾外表、冒充賢能以擾亂現實呢?賢士爲什麼這麼難以看到呢!自從千乘人倪寬因爲治【尚書】而位在九卿之上,到今天耳聞目睹你們這些被選拔舉薦的文學、賢良,提拔儒生參與政事,地位十分顯達,然而沒有看到出類拔萃的人,能夠爲朝廷興利除弊建立功業。』

【原文】

文學曰:『輸子之制材木也,正其規矩而鑿柄調。師曠之諧五音也,正其六律而宮商調。當世之工匠,不能調其鑿柄,則改規矩,不能協聲音,則變舊律。是以鑿柄剌戾而不合,聲音泛越而不和。夫舉規矩而知宜,吹律而知變,上也;因循而不作,以俟shì其人,次也。是以曹丞相日飲醇酒,倪大夫閉口不言。故治大者不可以煩,煩則亂;治小者不可以怠,怠則廢。【春秋】曰:「其政恢卓,恢卓可以爲卿相。其政察察,察察可以爲匹夫。」夫維綱不張,禮義不行,公卿之憂也。案上之文,期會之事,丞史之任也。【尚書】曰:「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庶尹充諧。」言官得其人,人任其事,故官治而不亂,事起而不廢,士守其職,大夫理其位,公卿總要執凡而已。故任能者責成而不勞,任己者事廢而無功。桓公之於管仲,耳而目之。故君子勞於求賢,逸於用之,豈雲怠哉?昔周公之相也,謙卑而不鄰,以勞天下之士,是以俊乂滿朝,賢智充門。孔子無爵位,以布衣從才士七十有餘人,皆諸侯卿相之人也,況處三公之尊以養天下之士哉?今以公卿之上位,爵祿之美,而不能致士,則未有進賢之道。堯之舉舜也,賓而妻之。桓公舉管仲也,賓而師之。以天子而妻匹夫,可謂親賢矣。以諸侯而師匹夫,可謂敬賓矣。是以賢者從之若流,歸之不疑。今當世在位者,既無燕昭之下士,【鹿鳴】之樂賢,而行臧文、子椒之意,蔽賢妒能,自高其智,訾zī詆毀,誹謗人之才,足己而不問,卑士而不友,以位尚賢,以祿驕士,而求士之用,亦難矣!』

【譯文】

文學說:『魯班製作木材時,端正圓規和曲尺,使榫眼和榫頭準確配合。師曠調和宮、商、角、征zhǐ、羽五個音調,準確地彈奏出黃鐘、太簇、姑洗、蕤ruí賓、夷則、亡射六個陽律而曲調和諧。當代的工匠,不能使榫眼於榫頭準確配合,於是就修改圓規和曲尺;樂師不能協調樂曲聲音,於是就改變舊的音律。所以榫眼和榫頭乖謬而不相符,聲音不合拍不和諧。舉起圓規曲尺就知道該怎麼合適,吹奏定音的調子就知道音樂節奏的變化,這是上等水平;因循守舊而不創新,等待合適的人,這是次一等水平。所以曹參當丞相時每日飲醇酒,倪寬大夫閉口不說話。因此治理任務重大的人不可以煩瑣,煩瑣就會導致混亂;治理任務小的人不可以懈怠,懈怠就會荒廢工作。【春秋】說:「執政氣魄宏大,宏大可以擔任卿相。執政嚴厲苛刻,苛刻只可以當百姓。」執政綱領不明確,禮義不實行,這是公卿應該擔憂的大事。案上的公文,定期上報的事務,這是丞相史的責任。【尚書皋陶謨】說:「賢才當官,同僚向他學習,百官按時完成任務,諸位官員都和諧。」說的是官府得到合適的人選,人人勝任自己的工作,因此官府得到治理而不紊亂,事業興旺而不荒廢,士人遵守各自的職責,大夫治理分內的工作,公卿總理大事、掌握大略而已。因此任用賢能的人,責其完成任務,自己不會勞苦;只信任自己的人導致事業荒廢,沒有功效。齊桓公對於管仲,只是耳聽他說,眼看他做。因而君子在求賢時辛勞,在任用賢人後一勞永逸,怎麼能說是懈怠呢?從前周公當宰相,謙卑而不吝嗇,慰勞天下的賢士,所以賢才滿朝,賢智滿門。孔子沒有爵位,他以布衣身份,讓七十多個才士跟隨他,這些人的才能都可以擔任諸侯的卿相,何況處於朝廷三公的尊位來培養天下賢士呢?如今憑著公卿的上等職位,美好的爵位和俸祿,卻不能招致賢士,那就說明缺少進賢的措施。唐堯推舉虞舜,尊爲上賓,將女兒嫁給他。齊桓公舉薦管仲,尊爲上賓,拜他爲師。唐堯以天子之尊,將女兒嫁給平民,這可以說是親近賢人了。齊桓公以諸侯之尊,拜平民爲師,可以說敬重賓客了。所以賢才從之如流水,歸附毫不遲疑。如今在位的公卿,既不能像燕昭王那樣禮賢下士,像【詩經小雅鹿鳴】那樣娛樂賢人,又親身施行臧文仲、子椒的做法,嫉賢妒能,抬高自己的才智,詆毀他人的才能,自滿自得,不肯向他人請教,輕視賢士,不願與賢士做朋友,倚仗自己的地位,凌駕於賢人之上,以自己優厚的俸祿在賢士面前驕傲,卻要求士人爲己所用,這當然是很難的了!』

【原文】

大夫繆然不言,蓋賢良長嘆息焉。

御史進曰:『太公相文、武以王天下,管仲相桓公以霸諸侯。故賢者得位,猶龍得水,騰蛇游霧也。公孫丞相以【春秋】說先帝,遽jù,立即即三公,處周、邵之列,據萬里之勢,爲天下準繩,衣不重彩,食不兼味,以先天下,而無益於治。博士褚泰、徐偃等,承明詔,建節馳傳,巡省郡國,舉孝廉,勸元元,而流俗不改。招舉賢良、方正、文學之士,超遷官爵,或至卿大夫,非燕昭之薦士,文王之廣賢也?』然而未睹功業所成。殆非龍蛇之才,而【鹿鳴】之所樂賢也。

【譯文】

大夫深思不說話,賢良長長嘆息。

御史上前說:『姜太公輔佐周文王、周武王稱王天下,管仲輔佐齊桓公稱霸諸侯。因此賢才得到官位,如同蛟龍得水,騰蛇興雲駕霧。公孫弘丞相向已故武帝講述【春秋】,很快被提拔到三公地位,處於周公、邵公當年的位置,占據駕駛萬里的勢位,成爲天下榜樣,他不穿兩種以上色彩的衣服,不吃多種口味的飯菜,爲天下人做出表率,但對治國並沒有多少益處。博士褚泰、徐偃等,承奉皇帝英明的詔令,樹起使者符節,乘坐驛站的車輛,巡察各郡國,舉薦孝廉,勉勵老百姓,但流俗並沒有爲之改變。徵招察舉賢良、方正、文學之士,破格提拔官爵,有的人升爲卿大夫,難道不像燕昭王那樣提拔賢士,像周文王那樣廣延賢才嗎?然而沒有看到這些人建立了什麼功業。恐怕這些賢才並不是龍蛇之才,也不是【鹿鳴】詩中所娛樂的那些賢士吧。』

【原文】

文學曰:『冰炭不同器,日月不並明。當公孫弘之時,人主方設謀垂意於四夷,故權譎jué之謀進,荊楚之士用,將帥或至封侯食邑,而勊獲者咸蒙厚賞,是以奮擊之士由此興。其後,干戈補休,軍旅相望,甲士糜弊,縣官用不足,故設險興利之臣起,磻pán溪熊羆之士隱。涇渭造渠以通漕運,東郭咸陽、孔僅建鹽鐵,策諸利,富者買爵販官,免刑除罪,公用彌多而爲者徇私,上下兼求,百姓不堪,抏wán弊而從法,故憯cǎn,同慘,刻毒急之臣進,而見知、廢格之法起。杜周、咸宣之屬,以峻文決理貴,而王溫舒之徒以鷹隼擊殺顯。其欲據仁義以道事君者寡,偷合取容者眾。獨以一公孫弘,如之何?』

【譯文】

文學說:『冰和炭不能放在同一個容器,太陽和月亮不會同時大放光明。在公孫弘時代,君主正在設計謀略,留意外伐四夷,因此權術詭詐的謀略得到採納,能征善戰的將士得到重用,有的將帥封爵諸侯食用采邑,克敵俘獲的將士都受到厚賞,所以奮勇殺敵的勇士由此興起。後來,戰爭無休無止,軍隊相望於道路,披甲將士疲憊不堪,朝廷費用不足,因此設置險阻關卡、興辦財利之臣得到重用,像姜太公那樣垂釣磻pán溪的韜略之士只好退隱。疏通涇水、渭水,開鑿溝渠,以便打通水運通道,東郭咸陽、孔僅建議鹽鐵官營,策劃各種興利措施,有錢人購買官爵,用錢贖罪免刑,國家開支費用越來越多,經管官員營私舞弊,從上到下都謀求利益,老百姓痛苦不堪,消耗凋敝而又不得不服從法令,因此刻薄嚴酷官員得到進用,而關於知情不報、執法不力的法令出台。杜周、減宣之流,憑藉嚴峻的法律條文辦理案件的官員顯貴,而王溫舒之徒憑藉狂捕爛殺顯達。希望依據仁義、以正道事奉君主的人很少,阿諛奉承,討上司歡心的人眾多。只有一個公孫弘,又有什麼辦法呢?』



本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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